原來如此!
作為這場預備會議的列席人,雖然只是聽到一些隻言片語,但此刻的毛東軍,心裏突然間敞亮起來。
一直以來,毛東軍對決斷堂的事情,都抱有極強的興趣。在協會的九個分堂中,要說受眾面和推廣最好的,那必然是自己曾經的所在——養生堂。
但如果要說最賺錢的,毋庸置疑,當屬決斷堂第一。
過去,毛東軍曾側面了解過一些關於決斷堂的事情,相較古老的協會而言,這個堂創立的時間很短,原因正是鶴歸蒼的加入。
關於鶴歸蒼長老,協會專網裏面可以查到其個人簡介,但只有很簡單的一段話。
鶴歸蒼,師從天機老人龍島大師,歸屬神隱天機門,五代宋初時期陳摶老祖「心相」一流的法脈傳承。
天機老人龍島大師是何許人也,毛東軍不得而知,無法從各方查證任何相關資料,就連協會也沒有。
但陳摶老祖(又號希夷老祖),卻是華夏歷史上具有傳奇色彩的一代宗師。
讓後人熟知的——紫微斗數及無極圖,據稱便是由陳摶老祖所創。
大部分人可能會認為古代的道學者神秘莫測,是典型的虛無主義者、妄想主義者,且不腳踏實地。
但其實就陳摶而言,他是當時極為厲害的哲學家和象數家,不僅精通儒釋道三家至理,也是極其務實的一個人,其許多思想對宋代的理學甚至是一代聖人王陽明的心學發展,都有着極其深遠的影響。
在可供考證的歷史文獻中,有着關於陳摶老祖進覲二帝的故事。
其一說的是後周時期的周世宗打聽到陳摶掌握了一套燒煉丹藥和點化金銀的法術,於是專門把陳摶請到宮中求指點,結果陳摶一點也不買賬,反而說:「陛下為四海之主,應當以致力治國為念,怎麼能留意黃白方術這樣的事情呢?」
其二說的是北宋宋太宗也曾聞得陳摶的本事,以為他掌握了某種玄妙莫測的法術,請了宰相前往求教。而見到宰相的時候,陳摶卻並沒有彰顯什麼法術,只是自辯稱:「我是一個山野隱士,對當下的世道沒有什麼用處,我也不知道神仙煉丹化成金銀之事,也不知道什麼吐納養生之理,我沒有此類方術可以傳授。再說了,即使能讓人變成神仙,對當今世道又有什麼好處呢?現在聖上龍顏秀異,有着天人一樣的外表,博古通今,深究治亂,是有道德仁義聖明的君主。這個時候正是君臣上下同心同德,興起改革以使天下太平的時候,就算是勤行修煉的功勞也不及於此。」
單從這兩段記載中即可得知,陳摶其人不僅抵制黃白方術、白日飛升,而且也深知治國之要事不可三心二意,更不可迷信,是極其務實和理性的一個人。其後精通儒釋道三家至理,且抵制黃白方術、白日飛升的道學者,亦有全真教的王重陽祖師。
現今人經過幾次文化割裂後,對道學產生了巨大的誤解,常將封建迷信和道學捆綁在一起。也有一些自以為熱衷於道學之人,不研究優秀的傳統文化和高德大賢的思想,卻反而喜歡去鑽研那些大能們曾經批判過的荒誕迷信的行為,這才是今天道學最大的悲哀啊。
毛東軍在感慨的同時,試圖帶着一絲明悟,去反覆重組和整理決斷堂鶴歸蒼的那一席話,用來解答自己長久以來的疑惑。
雖然知道陳摶老祖其人,但歸根結底,無論是天機老人龍島大師,還是鶴歸蒼,都不能代表陳摶老祖。
老師有本領,不能說明學生就有。老師有道德,也不能保證學生就道德。反之亦然。
從前他只覺得,決斷堂充其量不過是一幫比較高級的風水易學師父,相對不同的是,他們把原本的風水調節和易學預測的客戶群體,從個人拓展到了集體,甚至做起了跨國公司和財團的生意。
但無法讓他想明白的是,決斷堂憑什麼得到那些公司和財團的信任?
原來,這一切的背後,都有協會旗下的基金會在發揮作用。
也就是說,事實上,是由決斷堂的人提供分析決斷,而客戶在接受決斷的同時,協會的基金會將給出足夠的風險投資來作為保證。某種程度而言,這就和股東參與管理,提出發展策略和建議,是一個道理。
雖然無法知道這個風險投資與收益之間的轉化率,但毛東軍可以肯定,只要決斷產生的是正面影響,結果有利,那麼協議中投資的回報率必然十分驚人。
試想,有那麼一個算命先生,算命的時候並不找你收費,卻反過來給你一筆錢,告訴你事成之後加倍奉還,哪有一個客戶不樂意,又哪有一個客戶不信任呢?
剩下的問題,也是最關鍵的問題就是——這個算命先生究竟算的準不準,講話靈不靈。
如果決斷堂的決斷有問題,客戶根據分析決斷的結果行事後帶來什麼負面的影響,「受傷害」的就不僅僅是客戶那麼簡單了,決斷堂連帶協會都會承擔巨大的損失。
他們必然有什麼方法或能力,來確保決斷的精準。
十億對於一些跨國公司而言,可能也就是一年的廣告投入,對於協會的基金會而言,也不算大數。但賺錢這回事情,沒有人會把當做兒戲,協會對決斷堂的信任,也說明了鶴歸蒼以及其學生們的手段高明。
但他們使用的卻又仿佛不是傳統認知的那些方式。
在協會的資料中,也記錄了一段關於決斷堂功法的簡短介紹。
決斷堂,以《天道論》為據,推演天道世數。《天道論》,創自天機老人龍島大師,源於陳摶老祖《心相篇》。
《天道論》並未出現在協會的資料中,但《心相篇》卻已經是公開化的古典書籍。
毛東軍曾經拜讀過《心相篇》,如果僅僅從字面去看,這篇文章很容易理解,事實上篇幅也很短,內容大體是通過人的心理和行為,來分析和預測這個人的未來。
全書沒有怪力亂神之事,只有針對現象的闡述和告誡,文中處處弘揚善行善舉,抵制低端惡俗,充滿思維辯證,是一本很客觀務實、正能量的書。
但毛東軍很清楚,所謂的書籍,不過是著書之人思想的一種總結,並不能代表著書之人的思維模式。
一個人一但形成了某種思維模式,就可以藉助這個模式,書寫無數的同類型文字。
讀再多同類的書,不如掌握作者的思維模式,這才是真正的智慧。
這是一種奇特的觀點,但事實上,很多人在各個領域,都採取類似的「炒冷飯」的方式。
比如就着一個靈感無限發揮,無論是書畫、樂曲等藝術作品的風格模式,還是形成系列的影視劇,藉由同類思維模式衍生的一切,都是異曲同工、一通百通的東西。
你能從表面上讀懂陳摶老祖的《心相篇》,但你很難去真正領悟到導致這篇文章形成的思維模式和方法。
或許,天機老人龍島大師《天道論》,正是作為陳摶老祖法脈傳承之一,對祖師《心相篇》的一種深入解讀。而且,這種解讀必然具有足夠的權威性。
就某些作品的解釋,觀眾可以理解不一。所以,追本溯源,還是要就着法脈傳承這條線索,順藤摸瓜,才更加靠譜。
這就好比一部電影的原著作者如果放棄了續作的創作,什麼人想拍個續集,卻把劇本丟給了另一個人來續寫,就很難在原著的基礎上,真正把握內涵。這部電影的續作就可能與原作之間,出現各種各樣的矛盾之處。但如果原著作者有個知心朋友或者學生也是位作家,對原著作者及思想極為了解,那這個人續寫的作品,自然靠譜的多。
《心相篇》很短,裏面寫到的現象有限,如果把這篇文章作為規則的字典,你只能對照查證大千世界的極少數現象,更多的現象,無法解釋。
想要藉由某種思想來解釋大千世界的無常,唯有掌握思想的法則。而「心相」的法則,就是「天道」麼?
真想看一眼《天道論》寫的是什麼啊!想到這裏,毛東軍不覺心向神往。有機會,能知道他們是如何藉由這種思維模式,去訓練和提高分析決斷能力,能夠知道那種方法,那可就更好了。
在毛東軍思考的同時,天道組的九名組長也在各自思索,相比毛東軍,他們可能想到的問題就要更加深遠。
在眾人之中的楓君子,此時思考的,卻是關於原堂主姬雲揚的事情。
直到目前為止,姬雲揚的背叛,究竟為了什麼,沒有人清楚,姬雲揚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在這樣一種情況下,鶴長老說出那些一統人心的話,以及近乎違背《天道論》的「在決斷中代入主觀」的想法和要求,究竟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這又是協會的一種新的實驗麼?賭上十億甚至是決斷堂名譽的實驗嗎?為了什麼目的呢?
思考間,楓君子看向了站在客廳一角,那個先前給眾人擔當導遊的毛東軍。此刻的毛東軍,靠在牆壁上,目光迷離的看向窗外經過精心修整的花園。
陽光從窗外穿射進來,照亮了毛東軍的臉龐,而他身旁牆壁上的那個馴鹿頭標本,卻依舊躲藏在陰影里,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楓君子突然想起毛東軍之前淡淡提到過,他與養生堂堂主柳若松之間產生的理念不合。事實上,作為柳若松的七大弟子,毛東軍丟下養生堂,一個人跑到德國,必然也會帶給柳若松沉重的打擊。
難不成,鶴歸蒼和姬雲揚,這對師徒之間因為某種觀念也發生了決裂?還是姬雲揚發現了決斷堂,甚至是《天道論》存在着什麼不妥之處?而鶴歸蒼,如今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