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很是意外,但她的注意力此時最先被青龍神身邊的人吸引。
身着麻衣的中年人從跨進門檻開始,也在直勾勾盯着她。
青龍神皺了皺眉頭,「叫你看病,你在看什麼?」
「望聞問切,本來望就是第一步,」中年人笑了笑,他的境界不高,卻似乎不受青龍神身上的威壓影響,一點都不害怕的模樣。
嬴抱月深吸了一口氣,「好久不見了,華嚴。」
「宋齋沒騙我,」名喚華嚴的郎中放下藥箱,走到嬴抱月床邊繞着她左看右看,嘖嘖稱奇,「還真是奪舍。」
嬴抱月苦笑,「你才等階十,能看出來什麼?」
快十年沒見了,這個人的境界依然一點沒變。
她和眼前這個看上去邋裏邋遢的男人相遇的時候,才八歲。
當時她和師父依然經常受到修行者的追殺,有一次她和師父被打散了,她負傷獨自一人逃入了密林之中,正在采草藥療傷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古里古怪的江湖郎中背着藥筐正在採藥。
那個男人,就是華嚴。
華嚴從先祖開始世代行醫,祖父因未能治好一國的太子讓家族遭受滅頂之災,華家從此敗落,華嚴作為遺腹子活了下來,靠着閱讀祖上留下的醫書自學成才,在江湖上當了遊方的郎中。
成名後他被多國的君王要求入宮當御醫,但他堅持拒絕,獨自跑到密林中隱居了起來,後來更是幾乎銷聲匿跡,很難被人找到。
上輩子撰寫《藥典》的時候嬴抱月曾經請教過華嚴,但在她提出想讓華嚴也寫上幾卷的時候,這個男人卻連夜跑了。
自此之後她再也沒見過他。
她原本以為這世上沒人還能找到他。
「還是瓊華神通廣大,」嬴抱月端詳着眼前蒼老了許多但眼睛依然明亮有神的男人,「居然能把你找回來。」
華嚴望着她,滿是皺紋的眼角眯起來笑了。
「不是漁陽王神通廣大,」他轉身打開自己帶來的藥箱,從中取出滿是銀針的布包,「如果我不想被人找到,誰也別想找到我。」
「不廢話了,先施針吧,伸手。」
說完男人拈起一枚銀針,就要扎嬴抱月的指尖。
青龍神眉頭一皺,「你不先把脈?」
宋齋這是從哪裏找來的庸醫?
嬴抱月正要把手交給華嚴,聽到這句話兩人對視了一眼。
「說起來,這位是你什麼人,」華嚴皺了皺眉頭,表情看上去比青龍神更不爽,「老子看診不喜歡有人在旁邊,出去。」
他話音落下,嬴抱月的心房都顫了一顫。
青龍神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屋子裏的氣氛降至冰點。
連在一邊擰毛巾的姚女官都察覺到了不對勁,將身體縮成了一團。
華嚴身體骨骼發出一陣咯吱作響,但他捏着銀針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怎麼?你想留在這?那這病你來看啊?」
咔嚓一聲,嬴抱月聽見一聲地上地磚的脆響。
隨後青龍神轉身,冷若冰霜地走了出去。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
華嚴打了個哈欠,回過頭抓起嬴抱月的中指,刺入銀針微微捻動,閉上了眼睛。
嬴抱月知道這是他獨特的看診方式,並非不把脈,而是通過這種方式來檢查修行者的經脈。
一針畢,華嚴收回銀針,打了個哈欠。
「怎樣?」
嬴抱月問道。
「還能怎樣?說得好聽點,氣血兩虧唄。」
嬴抱月苦笑,「那說的不好聽一點呢?」
華嚴瞥了她一眼,「一塌糊塗。」
「寒毒,劍傷,詛咒,經脈破裂」男人掰着手指頭,「你是怎麼活下來的?成神了嗎?」
嬴抱月苦笑,「大概是因為境界足夠?我好歹現在恢復到等階二了呢。」
「高階修行者肉體上的傷口能夠癒合,但內里經脈的虧損可沒那麼簡單,」華嚴目光冷峻了起來,「我不知道你是遇到了什麼貴人,還是吃了什麼靈藥,經脈居然能有癒合的能力,但差不多藥性也快用到了的盡頭。」
「我這邊的建議呢,是把你之前吃過的靈藥如果還能找到,那就再多吃一點。或者乾脆賭一把,晉升人神。」
嬴抱月有些吃驚,畢竟在她身體這麼羸弱的情況,只有這人居然還建議她破境。
「我還能破境嗎?怎麼破?」
「那就得問你自己了,」華嚴聳肩,「老夫這輩子連等階九的門檻都沒摸到,哪裏知道該怎麼成為人神?」
「只不過上輩子我給你師父把脈的時候,她的經脈強度是可以抵擋你現在體內的那些舊傷的。人神的恢復能力的確不同凡響,幾乎無堅不摧,強大到醫術都無法解釋。」
「我幾乎想像不到,到底什麼東西能打敗她。」
嬴抱月沉默下來。
那麼強大的,幾乎刀槍不入的師父,上輩子卻死在了永夜長城。
「不過,」華嚴話鋒一轉,「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態,再強行破境,成功的概率大概就一成吧。」
咔嚓一聲,屋外仿佛傳來了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
嬴抱月一愣,看向窗外。
華嚴笑了一聲,「瓊華要是聽見我這麼建議你,大概會直接把我逐出中唐。」
「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嬴抱月收回目光,「我體內的詛咒應該已經解了才對。」
「是解了,得虧你成功晉升了等階二,」華嚴道,「但那詛咒在你體內埋了太久,你的體內積蓄了大量的寒毒。」
「寒毒?」
嬴抱月自己雖然有所察覺,但自己的猜想被人肯定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我上輩子,可是天生的火法者。」
這輩子她的體內居然積攢了大量的寒毒,即便詛咒破除後都無法消除。
誰能想到,她會有這樣一天?
男人皺了皺眉頭,「你原來的身體,難道是被人埋到了地下嗎?」
嬴抱月一愣,「你怎麼知道?」
陵墓之中,的確算是地下。
華嚴目光認真起來,「是不是有大量水銀的地方。」
嬴抱月後背的汗毛豎了起來,「沒錯。」
華嚴深吸一口氣,看了嬴抱月一眼,「抱月,你應該猜到了吧?你的身體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嬴抱月握緊雙拳,沉默的低下頭,「祭品?」
「或者說,儀式的陣眼。」
華嚴深深注視着嬴抱月的雙眼,「你被人奪運了。」
水銀是天下至寒之物。
有人為了奪林抱月天生的氣運,不惜以寒毒浸泡她的身體,在她死後,依然源源不斷地奪走她身上最重要的東西。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