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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的時候兒,熱河傳來信兒,說今年太上皇和皇上也不入哨了。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不入哨,便是不行圍了,只在避暑山莊接受蒙古王們的朝覲,以及各項慶典而已。
只是,終究不是真正的「秋獮」了。
這便是皇帝登基三年來,從嘉慶元年到嘉慶三年,皆未真正行圍。
雖則有太上皇年事已高的緣故,可是消息傳回京來,廿廿心下還是沉墜的。
——憑太上皇重視祖宗弓馬騎射的傳統,他老人家絕不會因為自己年事已高,就阻攔着皇上和皇子皇孫們入哨行圍的。
可是太上皇卻就是攔了,而且一攔就是連續的三年。若說風霜雨雪,可是這個季節,圍場裏哪一年不是風霜雨雪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太上皇依舊在防備着宗室王公們,小心地護着皇上的安全。
與停止入哨的消息一起來的,是太上皇與皇上叫廿廿赴熱河的旨意。
八月里是太上皇的萬萬壽慶典,她這個當兒媳婦的,便是之前不跟着去,這個場合卻也少不得的。
廿廿便急召見儀郡王。
太上皇和皇上離開京師的時候兒,留下王、大臣在京總理諸事。
留京的王為怡親王、儀郡王兩位;大臣為蘇凌阿、慶桂兩位。
怡親王雖是近支,只是廿廿身為中宮,不便單獨召見;儀郡王永璇卻是自家骨肉。
再者,留京大臣中的慶桂,便是儀郡王的舅哥,凡事也好通氣。
廿廿將京中的事託付給儀郡王,這才預備行裝啟程。
次日一早,諴妃率嬪妃們前來請安,廿廿才說起此事。
諴妃只道,「皇貴妃娘娘此去,自是為了給太上皇祝壽而去。那也便請皇貴妃娘娘,將妾身們的一片心意都稟告給太上皇吧。」
廿廿含笑點頭,「姐姐們儘管放手預備,我離要走還有幾天,姐姐們各展所長,為太上皇獻上祝壽的心意去。」
諴妃也含笑道,「那姐妹們當真要趕緊忙活起來了。」
如今的後宮裏,就是一位皇貴妃、一位妃、一位嬪,其餘一群貴人和常在,自都是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着這三位,聽着這三位說話罷了。
皇貴妃說完了話,諴妃也說完了,便所有人都望住了瑩嬪去。
瑩嬪卻不着急,知道所有人都看着她呢,她倒是靜默了好一會子,才幽幽抬眸,「皇貴妃娘娘去了熱河,自是要伺候太上皇的。那皇上跟前呢,難道就不用人伺候了麼?」
「妾身敢問皇貴妃娘娘一聲,皇貴妃娘娘想帶着哪位姐妹同行啊?諴妃跟我,連同春貴人倒也罷了,其餘這些年輕的妹妹們,都是剛進宮,花兒一樣的年紀,沒的就一個都不帶,只留在宮裏自等荒蕪了吧?」
叫瑩嬪這樣一說,一眾新進宮來的貴人們,眼裏全都綻出光芒來。
終究都是新人,誰不想儘早得寵,在一眾新人里先拔得頭籌,得以搶先進封那更高的位分去呢?
終究,妃位、嬪位都只有一人,後宮的這些高位總沒有長久空懸的道理。
廿廿靜靜聽着,諴妃擔心地望過來,廿廿迎着諴妃的目光,依舊端然寧靜。
諴妃便先嘆口氣道,「瑩嬪這是說什麼呢?孝淑皇后二十七個月的孝期未滿,這時候說這些,難道合適麼?」
瑩嬪便笑了,「諴妃說的自是冠冕堂皇,可是諴妃怎麼忘了,我們現在說的可是太上皇的萬萬壽之慶。孝淑皇后的孝期,放到太上皇面前,那還算得什麼呢?故此啊,便是別的時候兒不合適,可是這樣的場合兒,皇貴妃完全可以多帶幾位妹妹去啊。」
廿廿聽完了,緩緩抬眸,端然而笑。
「瑩嬪姐姐,瞧你,你進宮的日子比我還久,年紀比我還大,怎麼說起話來反倒孩子氣起來了?姐姐的心思我明白,姐姐不過是拉扯着新進宮的妹妹們來說事兒,可說到根子裏,瑩嬪姐姐是想自己隨我同去吧?」
廿廿的指尖兒在袖口裏緩緩握緊,「瑩嬪姐姐貴在嬪位,又是皇上潛邸老人兒,比我伺候皇上的日子都長。故此諴妃姐姐說的在理,孝淑皇后二十七個月的孝期尚在,可是既然瑩嬪姐姐說了這個心思,我也總不能不當回事。」
「不如這樣,按着為孝淑皇后守孝的規矩,滿後宮的人我誰都不帶……只帶瑩嬪姐姐你同去。瑩嬪姐姐可高興了吧?」
瑩嬪都是一怔,倒尷尬得趕緊看向一眾貴人和常在。
廿廿只當沒看見,只高高揚起下頜,「瑩嬪現在就可以回去預備了。」
眾人告退,諴妃晚走兩步,輕聲勸慰着廿廿,「她是想激起新人妹妹們對你的不滿,好在你及時彈壓下去,要不然這粒種子一旦種下去,來日還不知結出什麼樣的果來。」
廿廿垂首,緩緩勾了勾唇角,「終究她已是我拉不回來的人了,我便是再那般對她推心置腹,她也記恨我沒幫她晉位。」
「話說在明面兒上,倒也是好的,倒叫咱們對她不用再抱任何的幻想也就是了。」
廿廿伸手握着諴妃,「我這一走,後宮裏的事便要都拜託給姐姐了。瑩嬪我帶走,可是這宮裏的新人,便總要姐姐多看顧着。」
諴妃含笑點頭,「這自是我應該的,何勞你還特地囑咐一番。」
廿廿便含笑道,「等我到了熱河,見了咱們額駙,自要好好兒勸慰一番——可不是我們三公主不急着嫁哦,只是碰巧兒趕上了孝期呢。」
諴妃都跟着臉紅了,「咳,瞧你說的!咱們三公主可沒太急呀。」
說到這兒,廿廿心下倒是微微一動。
「宮裏不光有剛進宮的新人,還有咱們的公主……姐姐也要多費心了。」
三公主自是不擔心的,都是孝淑皇后留下的四公主,叫廿廿心下隱約有些不安。
那孩子太安靜了。自從孝淑皇后薨逝之後,那孩子就也託病不出,安靜地避開塵世喧囂去。
可是廿廿和諴妃卻都明白,這位四公主可不是好相與的。這孩子如今也大了,尤其是女孩兒家的心思更早熟些,指不定這心裏在想着什麼去。
諴妃點頭,輕聲道,「還有咱們三阿哥,你也放心。等你走了,我就將他接到我身邊兒來,必定不錯眼珠兒地看着他去。」
廿廿心下轟然地熱,「那我就替綿愷,拜謝諴妃額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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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帶着瑩嬪,離京赴熱河。
一路上白天行路,夜晚宿於行宮,廿廿便也再懶得搭理瑩嬪去。
每日雖照常從自己晚晌中挑兩碗菜賞給瑩嬪,其餘便連早晚請安都免了瑩嬪的,眼不見心不煩。
一路上廿廿有些沉默,星桂便也跟着不大說話。
從前身邊兒還有周氏在,這回冷不丁又少了個人,這便更顯得車內有些冷清了。
星楣有些按捺不住,這便東看看、西看看,自己找話說,「……主子從貴妃晉了皇貴妃,這車駕就更不同了,更大了哈。」
廿廿也抬眸望一眼。
車子是更大了,不過自然也顯得更空落了。
星楣見廿廿沒說話,便用胳膊肘兒拐了星桂一下兒,「哎,你說,瑩嬪那話說得,是她自己在挑撥,還是那些貴人裏頭,當真有人在處心積慮想要出頭了?」
星桂嘆了口氣,輕聲道,「依我看,自然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兩邊兒的緣故都有。」
星楣眯眼想了半天,「我挨着個兒地把她們都想了一遍……依你說,誰像更先出頭的?」
星桂回頭看了廿廿一眼,見廿廿依舊在安安靜靜地捧着本書看,並沒聽她們在說什麼,這才更壓低了聲音道,「若是按着宮裏的規矩,自然是以家世為先。幾位貴人里,家世最高的就是安貴人和信貴人……」
星楣咬了咬牙,「信貴人倒還罷了,那個安貴人可是成親王家那位安側福晉的堂妹,恐怕不是個好相與的。」
星桂想了想,倒也同意。
星楣悄聲道,「主子已為中宮之貴,自不便與那安貴人怎樣;可是咱們卻得幫主子盯着點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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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走了七日才到避暑山莊。
下車之時,瑩嬪按着規矩先下車,然後到廿廿車駕前來恭候着。
這便終究還是要面對面。
廿廿扶着星桂的手,下得車來,向瑩嬪點點頭,「瑩嬪一路辛苦了。」
瑩嬪注意到廿廿這回已是再度只稱她為「瑩嬪」,再沒有了「姐姐」二字。
瑩嬪淡淡而笑,「皇貴妃何苦如此?我便是當你的面,說了那麼幾句刺耳的話,可是你不是也將我離間出來了麼?叫皇貴妃那麼三言兩語說完,新人們心下倒都恨起我來了,皇貴妃帶我同來,不是榮耀,倒是在磋磨我呢。」
「磋磨?」廿廿歪頭,微微含笑,「若當真有磋磨,我就不會叫瑩嬪你順順噹噹來到熱河了。咱們路上那麼多行宮呢,隨便將你拋在哪兒,反正你身子也一向不好,病在路上了,豈不是順理成章?」
「你!」瑩嬪臉氣得都一白。
廿廿點點頭,「你是皇上潛邸老人兒,我便是中宮,也不能在明面兒上對你如何。這個道理你我都是心知肚明,故此你便仗恃着這個,敢當面與我頂撞。可是你別忘了,我若要磋磨你,不用擺在明面兒上的法子,還多的是。」
廿廿抬眸望向巍峨秀麗的避暑山莊。
「咱們此來,是為太上皇祝壽而來。不像咱們之前在宮裏,關起門來就後宮幾個人,你說什麼我可以不與你計較;可是此時已是來了避暑山莊,若你還敢當面頂撞我,將我的中宮威儀不當回事,那我也就唯有使出法子,叫你重新正視一番什麼才叫中宮威儀來。」
「瑩嬪,我自不想那般;我也希望你,不要逼我出手。」
瑩嬪想要看起來不在乎,卻終是眉眼幾番騰挪,終究找不到那個安定的地方兒,只得訕訕地別開視線去,「……你自伺候你的太上皇,我伺候我的皇上。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廿廿不由得眯起眼來,「哦?你說太上皇不是你的太上皇?太上皇乃為大清萬民的太上皇,人人尊仰。可是依你的話,你倒並無對太上皇的敬意嘍?」
瑩嬪尷尬得掀了掀嘴唇,「皇貴妃也不必如此揪我的小辮子!我自不是那個意思!」
「既不是那個意思,以後就不要在我面前再說這陰陽怪氣的話!」廿廿冷冷盯着瑩嬪,「若有再犯,你今兒這話,我會叫你父兄來問。是不是你們侯家,都敢有此等不臣之心?!」
這世上終究人人都有父母親故,聽廿廿如此說,瑩嬪便再不甘心,也終是唯有矮下了身子來給廿廿行禮,「……是妾身不遜,還望皇貴妃娘娘恕罪。」
廿廿面無表情,徑直邁步上前。瑩嬪不得不灰溜溜跟在後頭,頭也不自覺地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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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帶瑩嬪先赴東宮繼德堂給皇上請安。
皇帝含笑親迎到門檻內,伸手向門外,等着廿廿伸手過來,扶着廿廿跨過高高的門檻。
廿廿入內行禮,皇帝含笑點頭,「一路上你們倒走得慢了些,我算着五日能到,卻走了七天,倒叫我心下惦着。」
瑩嬪便也趕緊在門檻外,上了月台便趕緊行禮了。
瑩嬪生得艷麗,這便雖說年紀比廿廿大,可是請安的嗓音依舊還能婉轉動聽。
廿廿靜靜聽了,便含笑道,「因妾身這回自作主張,帶了瑩嬪同來。瑩嬪身子不好,這麼一路往北來,我又怕她受了風寒。這便叫走得慢些,倒叫皇上懸心了。」
瑩嬪一聽就不樂意了,梗着脖子盯着廿廿的背影道,「皇貴妃的話說得好奇怪,妾身何曾病了,又何談耽誤了行程?」
廿廿沒說話,只抬眼含笑望着皇上。
皇帝便一皺眉,「瑩嬪!這也是你對皇貴妃說話的樣子嗎?你進宮的日子比皇貴妃還久,怎麼,這些年宮裏的規矩算是都白學了?」
瑩嬪恨得咬牙,冷笑道,「皇上!妾身只是不明白,皇貴妃為何非說妾身病了!皇上可以問過太醫,妾身是否在路上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