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府是阿羅丘的私人住宅,在王城洛伽的貴族聚居地城東,而他上工的地方則在南大營,兩地相距有二十多里,頭領先去了南大營,撲了個空,阿羅丘今日沐休,他只好又多跑了二十多里去了帥府。一筆閣 m.yibige.com
阿羅丘每逢沐休日,一定會在他的府里大擺筵席,與手下將領盡歡,雖然去年吃了敗仗回來,又被曲小白派人擺了一道,以致威信大減,甚至連君王都不再信任他,但後來楊凌又出手改了曲小白的策略,讓他的聲望沒有繼續跌落,他即使沒有以前的威望了,也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狄夷國中權勢頗大。
頭領在門口請門房侍衛代為通傳,侍衛進去之後,很快就出來把頭領帶去了書房。
阿羅丘已經看過了信,看完之後,就把他的眾位屬從扔下,神色複雜地去了書房等候。
昔日被楊凌廢掉的胳膊雖然還掛在身上,但是已經一點都不聽使喚,甚至連信紙都拿不起來,而曲小白的信里並沒有說別的,只是表明了她的身份,然後告訴他,她可以醫治好他的胳膊。
阿羅丘一點也不相信她的話。
他的胳膊已經請了狄夷最好的大夫給看過了,沒治。肩胛受連累,碎裂了兩個口子,脫臼的關節倒是接上去了,但是關節也已經粉碎性骨折,沒有辦法接骨,關節已經不能活動。
阿羅丘問了那頭領幾個問題,都是關於曲小白的,頭領一一照實回答了,阿羅丘趕緊命人跟着頭領去把人帶到帥府來。
一來一去,折騰到將近午時,才把曲小白等人帶進了帥府,在頭領那裏一口吃的也沒有得到,幾個人都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安安也跟着挨了餓,此時正伊伊哇哇地抗議,一雙小手在曲小白的胸前抓啊抓,不停地撕扯她的衣裳。
阿羅丘見這情景愣了一愣,腦子裏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楊凌的婆娘來就來吧,還帶了個孩子在身邊,這是怎麼突破了重重關卡來的呢?要知道就算是大涼那邊放行,這邊還有狄夷的關卡呢!
安安哼哼唧唧地鬧,阿羅丘聽着就覺得腦子炸,還沒問上一句話,就暴躁地道「喂,那個誰,楊凌的婆娘是吧?趕緊讓你的孩子別鬧了,不然,本帥把他扔出去!」
阿羅丘生得那般高大,坐在那裏跟座山似的,曲小白瞧着就有壓力,她頂着山一般的壓力,為自己這邊的人爭取權益「阿羅元帥,幼子嗷嗷待哺,我們幾個也都是從昨晚到現在沒有吃一口東西,您能不能先給口吃的,讓我們墊墊肚子?飢餓的滋味兒,確實不大好受。」
曲小白說得誠誠懇懇,狄夷男人不似大多數的大涼男人,對女人苛刻得近乎無恥,相比較來說,狄夷男子會更知道保護和謙讓女人,阿羅丘雖然和楊凌有恩怨,但也不會遷怒於他的婆娘,當下便讓人把宴席上的飯菜端了一些進來給曲小白一行人。
狄夷人粗獷,飲食上也沒有諸多講究,都是大塊的肉,大碗的飯。
大家都餓得狠了,一頓狼吞虎咽,看得阿羅丘這個大漢都眼抽,「你們是多久沒吃過飯了?」
曲小白道「雖然也沒有太久,但是大帥府上的飯食十分美味,對於我們這些大涼人來說,委實新鮮。」
阿羅丘心裏其實很糾結。這幾個人,很顯然不是王城守備營的人抓起來的,看上去,他們更像是自投羅網,專門為找他而來的,這就讓他很難以對待犯人一樣的態度去對待他們,但他們既然落到了他的手上,他也不可能以對待客人的態度去對待他們。
幾個人吃飽喝足之後,曲小白又提出了給安安餵奶的要求,阿羅丘讓一名女侍帶她到隔壁房間去,她餓了一上午,奶量不足,安安只吃了個半飽,還是哼哼唧唧,她不得已又跟女侍要了一碗牛乳,給安安餵了下去。
這一折騰,又是大半個時辰,阿羅丘外面的飲宴都已經散去了,她這廂才折騰完。
阿羅丘已經臨近耐心崩潰的邊緣,曲小白抱着安安悠然地出現在阿羅丘的客房,福身一禮,端莊溫婉,算是正式的禮節,「阿羅大元帥,好久不見,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小婦人?」
阿羅丘早就在端量曲小白,他和曲小白僅一面之緣,那時還在一心和楊凌打仗,對曲小白他根本就沒上心看過,而且那時候是在夜裏,看人不那麼真切,只依稀看見是個姿色一般的女子,但眼前的女子雖說談不上絕色,卻也非是俗品纖細但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在得體的湖藍色衣裙里,漂亮但不張揚的一張臉,皮膚白皙水潤,眸子靈動如夜晚的繁星,嘴唇紅潤豐盈……狄夷女人多是大骨架子,五官也更為立體一些,不像這些大涼女人,長得水潤潤不盈一握,溜光水滑的小動物一般,讓人一看就生出想要保護的**。
看着仇人,阿羅丘竟沒有生出怒氣來。
「你果真是楊凌的婆娘?」
「阿羅元帥要是不信,可以過來看看我和楊凌的孩子。」
阿羅丘好奇心起,真的起身過去瞧了一眼。
安安吃飽了,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正自玩耍,忽然湊過來的大面盆臉把他嚇了一跳,他眼皮眨了眨,漆黑的眸子透出一點茫然。
簡直就是復刻了楊凌的樣子,但眸子很像是曲小白的,有一股子靈動的勁兒。
這是楊凌和曲小白的孩子無疑了。
無論怎麼看,楊凌的姿容都是勝過他這位婆娘的啊。
不過,楊凌長那個樣子,也鮮有女人比得過,討個比不上自己相貌的女子也是沒辦法。
「嗯,的確是楊凌的種。」阿羅丘點了點頭,「我記得和他打那一架之後,也就過了一年吧,這都有兒子了?難道他受傷的消息是假的?」
曲小白道「受傷是真的,他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這孩子是受傷之前就已經懷上了,就因為他受傷,這個孩子在我肚子裏的時候,跟我吃了許多的苦。」說到這裏,曲小白的眸色微微一黯。
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即便是已經過去,想起來還是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對於阿羅丘來說,受傷之後,也是人生里最屈辱的一段時光,他打從出聲開始,因為生得比旁人壯實,武力值爆棚,一直就被狄夷人當成武神一樣尊崇着,那場敗走影山的一戰,不但使他廢了一條臂膀,也讓人生有了第一個恥辱的污點。
聽曲小白說起,他的眼睛裏也露出了凶光,曲小白眼角餘光瞥見他那透露着危險意味的目光,只假裝沒有看見,繼續道「不過,小崽兒現在長得白白嫩嫩軟軟乎乎的,你看他的眼睛,就跟夜晚的星子一樣,多麼乾淨澄澈,他沒有因為受到的那些委屈就對這個世界失去信心。」
她忽然抬起頭來,對着阿羅丘粲然一笑,「往事種種,不過是因為彼此立場不同,阿羅元帥,我冒着生命危險到這裏來,是想跟大元帥你摒棄前嫌的。」
「摒棄前嫌?」阿羅丘對於直爽的曲小白並不反感,甚至還覺得,這個小娘子頗讓人欣賞,但他此時心裏一堆的問號,她是走的哪條路來的?她來的目的是什麼?
曲小白很溫婉地點點頭,抿出一點笑容,繼續在作死的邊緣試探「嗯,摒棄前嫌。阿羅元帥,我想,我們應該坐下來慢慢說,我和我的弟兄們是主動來到洛伽王城的,我們不是犯人,也不是仇人,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坐下來,到談判桌上說清楚的,您說是不是?」
談判桌?這個說法新穎。阿羅丘長得雖然是個莽漢的樣子,腦子卻還是有的,而最根本的所在,是他堂堂的領軍元帥,怎麼能讓自己和一個小女子一般見識呢?
阿羅丘沉吟了一下,沒有為難曲小白,讓人給搬了椅子,曲小白抱着安安坐了下來,總算能休息一下腫脹的雙腿,阿六和董朗主動站到了她身後,珞珞在她身旁侍立,將安安接了過去,「夫人,我替您抱一會兒,您和阿羅元帥談正事吧。」
「嗯。」
阿羅丘端坐在主位上,端的高高在上的架子,道「楊夫人是吧?請你坐下呢,不是要跟你談判,只是因為你們是婦孺,本帥從不欺負婦孺。至於你說的談判,就憑你一個小女子,憑什麼和本帥談判?」
「阿羅大帥,其實說談判有點過了,小女子是專程來和你談合作的。只不過怕你不相信,所以才那麼說的。」
阿羅丘道「談判都沒法談,合作就更不用說了。就憑你,拿什麼和我說合作?」
「其實,還是有可以合作的可能的。只要有共同利益,就有合作的可能,你說是不是,阿羅丘元帥?」曲小白溫婉中又不乏自信,繼續道「現在正逢夏初,草原上水草豐美,牛羊成群,狄夷的百姓衣食無憂,可是,到了汛期怎麼辦呢?如果受點天災,像去年一樣,你們狄夷,是不是又要發動一場戰事,去大涼燒殺搶掠呢?說句實話啊,大涼也沒有多少餘糧能讓你們打劫了,戰爭,只會讓雙方都陷入困苦之中,讓兩邊的百姓,都越來越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