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白聲音里有掩飾不住的哭腔,但語氣卻是淡然的,「沒事。伏魔府 www.fumofu.com就是有點怕死,畢竟,我還這麼年輕。」
魏高不由笑了。他笑起來的時候,眸子彎彎,眉梢上挑,還挺好看。
但曲小白身邊的人沒一個覺得這番話有什麼好笑,心裏反而如針扎一般,疼。
魏高道:「楊夫人還能開玩笑,可見,是個堅強的人。」
曲小白笑了,「魏道長,咱們不過是初次見面,你能看出來我堅強,這算是對我很大的褒揚啊。」
她話裏帶刺,還充滿毫不掩飾的刺探,魏高道:「雖未見面,但我可沒少聽過楊夫人的事跡,子卿沒少在我面前提起楊夫人。」
曲小白疑惑:「子卿?」
呂吾忙解釋:「哦,我的字。」
「還有字呢?果然是大家族出身的公子,我見過有字的青年還真不多。」
呂吾似沒聽懂她尖銳的諷刺,溫文而笑:「以後若是有機會去江南,你會見到很多很多有字的青年。我們江南乃是人傑地靈的寶地,孕育出很多青年才俊,他們喜歡附庸風雅,愛取個字呀號呀的。」
曲小白微微黯然:「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了。」話題又繞回到了原點,「我這個身體,能活下來的機會,甚是渺茫吧?」
呂吾方才就問了魏高有沒有辦法救她,魏高都沒有正面回答,他心裏便知是沒戲,所以,也就不再重複問了。但他還是安慰了一句:「吉人自有天相,我覺得上天不會對你這麼年輕這麼好的姑娘那麼殘忍的。」
曲小白嗤笑了一聲,「是啊,也只能寄希望於天命了。但願天不亡我。」
呂吾的臉色變了變。魏高容色依舊是淡淡的,那雙澄澈的眼睛,依舊還是澄澈的。曲小白扭了扭酸疼的腰肢,道:「時間不早了,我這身體,也不甚受得住,況且,二位一路奔波,也該休息一下了。」她朝阿五招了一下手,「掌柜是不是說沒有房間了?」
阿五點頭:「是這樣。阿六和阿四還共擠一間房呢。」
曲小白掃了一眼門口呂吾帶來的十幾名護衛,「這麼多人恐怕擠一擠也擠不下呀,二位怎麼打算的?」
讓房間?笑話,她可沒有犧牲自我成全敵人的高風亮節。
「這鎮上應該還有其它的客棧,我們去別處一樣。既然楊夫人身體不適,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呂吾站了起來,拱手一揖,又低頭看向穩坐不動的魏高,徵求他的意見:「道長,你看,咱們現在就去找家客棧住下來吧。」
魏高頓了一瞬,才悠悠站起身來。
曲小白也站起身來,客套道:「兩位遠道而來,又是冒着這麼大的雨,我卻沒有能夠一盡地主之誼,真是慚愧。這樣吧,選一天,我做東,二位能不能賞臉?」
魏高低眸瞟了一眼她的大肚子,笑了笑,「楊夫人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楊夫人這身體,不宜勞累,我們不敢勞動楊夫人。」頓了一頓,又是一笑,「不過,等楊夫人的孩子出生,我們倒是可以來喝孩子的滿月酒。」
曲小白這次倒沒有再說旁的,只是淡淡一笑:「好。」
呂吾等魏高開始走,才跟上了魏高的步伐,魏高走出去兩步,又回頭,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阿四和阿六,抿嘴角一笑,未着隻言片語,腳步輕緩地走進了雨中。
曲小白一直目送他二人出了門,魏高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他最終也沒有問一句關於阿四和阿六下江南潛入王府和魏府的事。
兩人消失在雨夜裏,馬車的吱吱扭扭的聲音漸去漸遠,最後終於被雨聲湮滅,曲小白這才疲憊地喘了一口氣,「大家都早點休息吧。」
吩咐了一句,她轉身朝房裏走去,珞珞忙上前扶住了她。
阿四和阿六面面相覷,有心想要跟她探討一下如今的問題,但看她疲憊的樣子,便都開不了口了。
曲小白的確是累,但也的確是沒有要和他們探討這個問題的意思。
她的來歷,不能為外人道,包括手底下的這些人。但很顯然,探討這個魏高,就離不開呂吾魏高此行的目的。他們二人連問都沒有問阿四和阿六的事情,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他們就不是為着阿四和阿六來的。
那是為誰來的呢?
阿四和阿六看見她的畫像了,阿五也知道了,以他們幾個的聰明,自然很輕易就能想到,呂吾魏高,最大的可能就是奔畫裏的人而來。
為什麼會奔畫裏的人而來?
再探討下去,不知道會發現什麼呢。
所以,曲小白沒打算和手下這些人說什麼。
回到床.上,看看刻漏,已經是亥時末刻,曲小白卻半點困意也沒有。
呂吾和魏高的到來,出乎她的意料。魏高這個人,更是出乎她的意料。
他的神秘,讓她方才一度懷疑,這個世界真的存在一種神乎其神的力量,可以掌控人的靈魂。譬如,她的,慕南雲的,呂筱筱的。或者還有一些她不知道的……
但有時,她又不太敢肯定,她們三個人的到來,一定是這個魏高的手筆。也或許是,呂吾和魏高無意中知道了她們三個人的秘密,想要算計利用她三人。
反正,無論事實是什麼樣的,她敢肯定,呂吾魏高一定知道她三人的秘密,而且是打算利用於她的。
她今晚也算是賭了一把,將自己的真實情況相告,若是事實是前一種情況,她的這一縷孤魂確係魏高弄來的,則,魏高必然有辦法不讓她死,若事實是後一種情況,呂吾魏高也應該會想辦法救她,雖然最終,他們不可能救得了她。
她想,呂吾應該不會想和呂筱筱聯手的。尤其在知道了呂筱筱的來歷之後,以江南江北對峙的局面,呂吾只可能想盡辦法搞死呂筱筱。
但這些都是基於推測,事情會朝什麼樣的方向發展,她可拿不準。
跟呂吾魏高演了一個多時辰的戲,她躺下來之後,只感覺身心俱疲,連呼吸都有些不暢了。她現在身邊離不開人,珞珞晚上都是睡在她一個屋裏的,珞珞今晚也沒有睡,聽見動靜,就披衣起身,掌了燈,端着燈到床前,借着燈光一晃,就看見她睜着一雙大眼,費力地喘息着,珞珞心頭一慌,抬高了聲音,「夫人,您怎麼了?雲大夫!小神醫!你們快來看看夫人!」
珞珞下意識地就喊叫起來。
今晚因為呂吾和魏高的突然到來,大家都沒有能夠安枕,董朗和雲不閒就住在曲小白的隔壁,聽見喊聲,連外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赤着腳穿着中衣就都撲進了曲小白的房中。
珞珞慌道:「快,你們快看看,夫人她這是怎麼了?」
兩人同時站到了曲小白面前,只見她呼吸濁重,面色白得沒有一點血色,雲不閒立即給她把脈,董朗則趕緊回房去拿了銀針包過來,待他回來,雲不閒已經把完了脈,道:「先施針給她順氣吧,憂思過度,又累着了。胎兒沒什麼大礙。」
董朗起先慌得連腳步都不穩了,跑出去拿銀針的時候,甚至差點跌倒,這會兒聽見雲不閒說沒什麼大礙,心頭的一口氣鬆了下來,這一鬆懈,只覺手軟腳軟,連拿銀針手都在抖。
雲不閒見狀,把銀針接了過去,「我來吧。」
雲不閒施針之後,曲小白的心跳漸緩,呼吸也慢慢順暢了,待看清周圍,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一屋子的人。能擠進來的,都擠進來了。
「你們都趕緊去休息吧,都在這裏,看得我眼暈。我氣兒都不夠喘的了,你們把我的空間都佔了。」曲小白找了個蹩腳的藉口,催促他們趕緊去休息,看大家沒有要動彈的意思,她繃了臉,佯裝生氣道:「明天還要趕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們保證好睡眠,免得明天有事應付不了。」
阿五是最曉得她的脾氣的,忙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們就先告退了。」
阿五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都趕緊離開,大家魚貫離開,屋裏一下子就空了下來,只剩下了珞珞和兩個大夫。
珞珞這才注意到董朗和雲不閒兩個人都衣衫不整的,連鞋子都沒穿,臉一紅,小聲道:「我先在這裏照料着,小神醫,雲大夫,你們先去穿件衣裳吧,夜裏畢竟還是有些涼。」
董朗看了一眼曲小白,先轉身出去了,不多時,就穿好了衣裳回來,雲不閒收了銀針,還給董朗,囑了兩句,告退出去。
董朗沒有跟他一起離開。
他眸光沉沉地看着曲小白,有心要追問她一些事情,但又怕惹得她再情緒激動,強迫自己忍了忍,又忍了忍,才道:「天大的事,也不用自己一個人扛。你知道,還有我呢。我可是站你這邊的。你現在的身體,經不起任何的折騰,你不能因為沒有找到治療的辦法就放棄了自己,離分娩還有幾天,也不見得就一點法子都沒有。也有可能,那個孩子體恤你,自己就調整了胎位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