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見有人膽敢當眾威脅他,還是當着一眾四靈的面,並不惱怒,反而好奇。
仔細打量之後,立時認出此子乃是蘇環的副手,江陵玄武王副主事的親兒子。
不由拿古怪的眼神掃視,臉上似笑非笑道:「令尊剛才帶你來見我,歷數忠勇,這才舉賢不避親,破格提拔。令尊之言,言猶在耳,如今你卻無禮犯上,知罪嗎?」
人家爹說的當然是場面話,他當然也不會深究。
這些上不得台面的場面話一旦擺上枱面,那就可以深究了。
在場四靈無不色變。
四靈鐵律,不得犯上,從來沒人敢越此雷池。
連最百無禁忌的風沙都不敢,遑論他人呢!
這頂帽子扣得很大,可以要命那種。
而幾個老成持重的長者臉色更加精彩,紅黑白青反覆流轉。
蘇主事剛剛代表江陵四靈拋棄東鳥總執事,選擇站隊風沙。
而玄武副主事的兒子卻當眾頂撞風沙?形勢瞬間微妙起來。
就算把四靈拋開,王少監也是權貴子弟,更是中平的高官。
一向頤指氣使,囂張慣了。何況,風沙看起來的確太年輕。
沒父親在旁邊壓着,他實在低不下這個頭、咽不下這口氣。
儘管隱約覺得不妥,心裏開始發虛,還是忍不住嘴硬道:「你說犯上就犯上了!還要剁我手?那她一個婢女對我動手算什麼?她算不算以下犯上?我能不能還手?」
風沙充耳不聞,準備招手抓人。
此時此刻,這種場合,他才不會管什麼對錯,他要的是面子。
李玄音卻覺得剁手確實有些過分,想到風沙畢竟是為她出頭,心裏還是暖暖的,雖然王少監語氣頗硬,一番話卻也不能說完全沒道理,嬌哼道:「算了,我們走。」
之所以連場面話都沒說,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剛才確實是沒事找事。
如今冷靜一想,自覺理虧。
最關鍵,她知道風沙說到做到,再扯下去,這小子的手恐怕保不住。
就為這麼點事,她認為不至於此!
李玄音要走,風沙紋絲不動。
他有些猶豫,如果依着李玄音直接走人,後續恐怕會有麻煩。
江陵四靈名義上和實際上都歸屬於東鳥四靈。
蘇環是依靠手腕強行綁着一眾下屬撇開東鳥總執事而效忠他。
如果就這麼走了,很可能導致人心浮動。
趙茹是使團眷屬,打小便耳濡目染,又在雲虛身邊甚多歷練。
年紀不大,閱歷並不淺。
知道身份地位到了一定層次,面子就不僅是面子了。
更意味實實在在的權利。
為了面子,哪怕殺個血流成河,夜照樣是面不改色。
趙茹見永嘉公主不懂事,居然絲毫不顧風少的面子,心中不免譏嘲。
轉念一想,如果這時維護風少面子,定有一份人情。
然而,剛想上前說話,竟是晚了一步。
遠處有人搶先道:「她無禮是她無禮,你犯上是你犯上,分明是兩碼事好不好。她對你無禮,你可以找這位小姐討說法,你對風少不敬,風少自然要跟你講道理。」
蘇冷像從山谷走出來的精靈,美妙的嗓音還在優美的身姿之前破開深谷迷霧。
仿佛揪住每個人的耳朵,把大家的腦袋硬生生掰過去,對準裊裊擺來的倩影。
纖穠有致的身段,婀娜多姿的體態,撲面而來的萬種風情,精緻嬌美的臉蛋。
一切的一切都那麼完美,糾纏住所有人的視線。
趙茹回神最快,盯着蘇冷那微弧的唇角、略抬的下巴,心頭的火,蹭蹭地冒。
風少不在,這女人不見蹤影,風少一來,抓準時機就冒頭。
明明一個妓女,搞得好像仙女下凡似的。
洛深深則在懊悔,懊惱自己怎麼比蘇冷慢上一步?
又趕緊把妒忌深埋心底,陪着笑臉給蘇冷讓開路。
還順手把蘇蘇拉開,好像她才是風沙的婢女似的。
蘇蘇最見不得她這副諂媚的樣子,心裏不住冷笑。
先有青鸞和曲半衣兩位名伶百般獻媚,現在連蘇冷都當眾討好!
而她跟着主人還不滿兩天呢!所見所聞已經連番顛覆她的認知。
顯然她的新主人非常了不得。
就憑洛深深這半老徐娘,還想勾搭?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配嗎?
蘇冷在交錯且火熱的密集視線中,徑直走到風沙跟前,微微螓首行禮。
在眾人眼前露出了修長的粉嫩後頸,甜聲道:「風少說奴家說得對嗎?」
在場男人,大都看得心旌神搖,更被她那甜美的聲線撥弄得腦袋嗡嗡。
到底說了什麼,在場恐怕沒幾個人注意聽。
至於風沙回了句什麼,更沒幾個人在意了。
就連被蘇冷懟的王少監都沒有生蘇冷的氣,反而盯着蘇冷的上下發怔。
而在場女人,以煙雨樓的姑娘居多,大多露出嫉妒,不乏羨慕的神色。
大家是同行,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儀姿儀態,都是打小專門培訓的。
架不住人家功夫夠深,這胸挺的、這腰扭的、這臀擺的,確實太好看。
楚潤娘更是又恨又嫉到極點,一對美眸都快噴出火來。
兩女本就憋着勁在競爭高下,已經拉開架勢硬碰硬了。
自然惱恨蘇冷一現身就奪走了她的光彩和大家的視線。
李玄音拿狐疑的目光來回打量蘇冷和風沙。
儘管不喜歡蘇冷身上的風塵味,維護之情她還是認的。
蘇冷一上來就說身體不適,跑去更衣,她就一直傻等。
可見確實關心。
如今見蘇冷竟跟風沙認識,看風沙的眼神更千嬌百媚,好像要吃人似的。
自不免有些吃味,不高興道:「這俊俏的姑娘,你是不是滿天下都認識?」
突然覺得自己這話醋味太濃,忙掩飾道:「她就任你亂跑,也不說管管。」
風沙柔聲道:「她可以管,你也可以管。」
這話說的,連趙茹都替他直起雞皮疙瘩。
忍不住偷瞄李玄音一眼。
她知道風少怎麼對柔公主。
那真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她一直擔心心高氣傲的柔公主受不了委屈。
再看現在,風少渾身上下哪裏都透着溫柔。
她都替柔公主感到嫉妒了。
對面的蘇冷則眸彩奕奕地盯着李玄音發呆。
她經常被風沙召去陪玩,能讓風少這麼溫柔對待的人屈指可數。
數遍了也就宮青秀師徒,她想巴也巴不上。
而她這次在不認識人家的情況下出頭,實實在在有了份人情,真抱上粗腿了。
李玄音之前一直都代姐姐管着風沙,風沙想跟自己婢女親熱都得她點頭才行。
雖然形式大於實際,但風沙確實一直規規矩矩地等她許可。
想起風沙以前的好,李玄音難免心軟,嘴上依舊陰陽怪氣。
「我是你什麼人啊!管得着你麼!」
旁邊人聽不懂兩人到底在說什麼,心道你們不是正鬧嗎!
這是幹嘛?打情罵俏?
風沙聽了卻心花怒放。
剛才李玄音說:你是我什麼人!你管得着我麼!
有分出你我的意味。
而現在變成「我是你什麼人」。
看似意思相同,意義截然不同。
說明心裏已經認他,只是嘴硬。
他這一高興,面子這種小事立時拋諸腦後,想着今天心情好,不跟人計較了。
楚潤娘忽然抱緊王少監的胳臂,撒嬌道:「有點累了,陪奴家休息一下好嗎?」
在她看來,王少監目前和人旗鼓相當,並沒有落下風。
奈何蘇冷先聲奪人,她認為自己失去了先手,蓋不過。
尤其在場皆貴賓,一旦被壓住,可能永遠都翻不了身。
所以要趕緊撤走,絕不能留給蘇冷打壓她的機會。
王少監被人晾到現在,進退不得,正感下不來台。
見楚潤娘這麼懂事,心下大喜,暗忖爺沒白疼你,立時正容應允。
本還想扔下幾句場面話,看到風沙目光淡淡掃來,愣是沒敢開口。
就這麼擁着楚潤娘,看似昂首闊步,實則灰溜溜走了。
大家在王少監下樓梯之後同時鬆了口氣。
宴會重新開始嘈雜,漸有蓋過樂聲之勢。
正當大家以為風波過去的時候,一大群衙役打扮的傢伙突然從樓梯口漫上來。
在場四靈中人,包括侍衛在內,見是官差,只是戒備,頂多格擋,無人還手。
這幫衙役也未拔刀,只是呵斥不斷,作勢揮舞刀鞘棍棒,很快將人分隔包圍。
很快又有一夥衙役湧上樓,被簇擁在中間的正是剛才被英夕動手趕走的黑爺。
那叫一個趾高氣昂,沒剩半點氣餒之態。昂首闊步走來,好像衣錦還鄉似的。
來了這麼多人,還全副武裝搞這麼大陣仗,說明他離開之後,直接搖人去了。
趙茹湊唇到風沙耳邊悄聲提醒道:「他剛走,差役就上來,很難說他不知情。」
她知道黑爺幾斤幾兩,還不敢在娥皇館亂來。
頂多帶人在大廳做做樣子,跟空氣擺擺威風,看上去找回面子就行了。
沒有王少監授意,絕對不敢帶着人往樓上闖。
而王少監之所以沒露面,顯然是為了日後把自己撇個乾淨。
風沙微微頜首,怎麼說呢!這事乾的,夠精明,也夠愚蠢。
精明在只是看起來跟王少監有關係,一定找不到任何證據。
愚蠢在既不知己,亦不知彼,不知道他殺人,不需要證據。
黑爺領了尚方寶劍,此來,就是為了找回剛才丟掉的面子。
所以,他一上樓就盯上了李玄音,帶着一票人,徑直行來。
風沙不動聲色地挪到李玄音身前。
李玄音心裏一熱,鼻腔哼道:「擋我幹什麼,看不見了。」
她不僅會武功,而且還不錯,動起手肯定比風沙強多了。
然而,風沙往她身前這麼一擋,她心裏的安全感頓爆棚。
心裏哀嘆,姐姐他怎麼這麼壞呀,讓人想恨都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