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管送來的情報讓風沙和張星火洞悉到北漢皇權與臣權鬥爭激烈。
僅憑當今漢皇被迫使其子致書契丹皇帝,南下合擊北周這一行為。
說明這次針對北周的南征根本是契丹的意志,假借北漢提出而已。
更說明北漢臣權受到契丹的鼎力支持,北漢皇權被壓得抬不起頭。
最關鍵,漢皇劉承不像乃父一樣對契丹卑躬屈膝,甘願做兒皇帝。
這三天來,一直爭鋒相對的風沙和張星火還是頭一次地達成一致。
契丹大軍南下走何路線不再重要,因為有了可以釜底抽薪的法子。
應立刻支持北漢皇權,設法讓劉承在背後捅北漢與契丹聯軍一刀。
北周方面對兩國聯軍入侵已有所防備,軍隊開始調動,準備迎擊。
只要劉承願意捅這一刀,無論聯軍是合擊,還是夾擊,結果註定。
那就是全軍覆沒。
至於怎麼支持北漢皇權,怎麼讓劉承捅這一刀,風沙交給張星火全權負責。
並且給繪影下令,讓傳火司全力支持。
同時給遠在開封的主事彤管也下了一道命令。
張星火遠在萬里之外,針對北漢的一切舉動,必須通過彤管才能具體執行。
另外,風沙還特意以北周玄武觀風使的身份給他的副手賀貞下了一道命令。
通過賀貞讓北漢玄武在暗中保駕護航。
賀貞知道了,趙儀肯定也就知道了。
他非但不想瞞着趙儀,還巴不得趙儀知道。
如果能讓劉承反戈,可以給北周,給趙儀帶來巨大的利益。
於公於私,趙儀都會極力促成。
趙儀掌控着北漢的宰相郭無為。
漢皇劉承唯一的繼承人,養子的女兒薛尹奴又是趙儀的情人。
通過薛尹奴,趙儀對漢皇的養子也擁有一定的影響力,起碼有所聯繫。
都可以給張星火提供助力。
想也知道,就算機會十分合適,想讓漢皇反漢,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需要強大的力量、縝密的佈局和不錯的運氣。
本該風沙焦頭爛額的事,現在全可以扔給張星火去頭疼。
他只需三不五時關注即可。
可想而知,怎一個得意了得。
有張星火負責北漢的事,他就不必分神,可以把注意力繼續放在東鳥。
說來也巧,今天剛好輪到張星雨當值。
所有命令一下完,風沙哈哈一笑,把整個遺則堂扔給張星火隨便折騰。
他則攬着張星雨睡覺去也。
楓橋別墅本是一座行宮,佔地很大,遺則堂距離「後宮」其實相當遠。
如果靠步行,最短的路線也要走上一刻鐘。
這條捷徑必須經過虛靜室。
風沙並不想見武從靈,所以打算繞路走正門。
如果繞去湖邊走遠遊堂的正門,差不多要走三刻鐘。
風沙又不喜歡乘轎子,所以繪聲專門準備了一輛馬車,供主人在別墅內乘坐。
這是一輛極盡奢華的馬車,車廂很大,速度不快,沒事的話僅比步行快一點。
沿湖的風光非常不錯,所以風沙特意吩咐速度放緩點,他想在車上小憩一下。
當然,隨行劍侍都很清楚,主人想看的肯定不是湖景,也肯定不單純是小憩。
不過,雲首領如今也在車上。
她們連耳朵都不敢豎起來,眼睛更不敢斜視,甚至連表情都不敢有一絲變化。
不管車廂內傳來什麼動靜,都拼命告訴自己什麼都聽不見。
事實上也確實聽不見。
這車廂是繪聲親手佈置的,鋪滿了軟墊,連車壁都不例外。
車簾更是名貴的錦鍛層疊而成,掀開幾層可透光,全部放下可閉風。
冬天很保暖,夏天靠冰鑒。
別說聲音,連劇烈的震動都透不到車外。
一路上,僅聽得見車輪轆轆。
一眾劍侍,呼吸都不敢大聲。
約莫過了兩刻,遠遊堂的大門終於在望。
正要進門的時候,雲本真從車窗內探出腦袋,吩咐道:「沿湖去無為榭。」
她的臉蛋上泛着瑰麗的紅霞,襯得嬌顏異常燦爛迷人。
髮髻解開,瀑發披散,從兩頰垂落,有種慵懶的美感。
隨行的劍侍忙應了一聲,招呼趕車的劍侍不要進門,轉向去湖邊。
她眼尖的很,發現雲首領雪白的頸項上印着兩行通紅的指痕。
她有經驗,一看就知道是扼痕,扼痕這麼重,足以讓人窒息。
誰敢掐雲首領的脖子?還這麼用力?
她腦中突然轉過一個念頭,趕緊搖頭甩開,不敢多想。
馬車錯過遠遊堂大門,沿湖邊道路停到了無為榭邊上。
主人沒從車上下來,雲首領也沒有再次下令,張星雨更沒有露面。
一眾劍侍似乎早就習以為常,根本無人詢問,圍着馬車散成一圈。
靜靜地等待。
過了許久,車簾終於向外掀開,雲本真輕盈地鑽出車廂。
一躍下馬車就回身過來攙扶主人。
風沙很快下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還打了個哈欠。
像是吃飽了、喝足了、睡夠了,別提多精神了。
根本看不出才熬了三天三夜沒睡覺。
雲本真還沒見過郭青娥,他一忙完趕緊帶來給郭青娥看看。
這是他最喜歡的婢女,當然希望郭青娥也喜歡。
也是讓雲本真正式拜見女主人。
張星雨輕手輕腳地跟在主人身後,從車上下來。
筆直的雙腿攏得有點緊,下車分腿的時候,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下車後恢復如常,只是一直低着頭,嫩臉粉暈浮動,耳尖冒紅。
眼神躲躲閃閃的,誰都不敢看。
風沙鬆快了筋骨,領着雲本真進水榭,張星雨則留了下來。
一眾劍侍隨之分開,守在水榭外。
隱隱以張星雨為中心,連張星雨一起護住了。
雖然張星雨在劍侍中級別不高,比她們都要低,甚至差了不止一級。
可是,張星雨是主人的貼身婢女,是可以侍寢的,自然見官大一級。
剛才那個眼尖的劍侍實在忍不住去偷瞄雲首領。
發現雲首領的頭髮重新紮好,並沒重梳髮髻,只是高高紮起,在腦後輕輕甩動。
纖細優美的頸項畢露無餘,雪白細膩,光滑到連一絲皺紋都看不見。
沒有指印,更沒有什麼扼痕。
好像她剛才眼花了,看錯了,又或者做了場夢。
郭青娥破天荒的沒有在修煉,坐在二層的露台上喝茶。
不過,沒有面湖。
不僅背着湖,還背着過午的太陽。
陽光萬丈,照得玉容生輝,照出儀態萬方,似仙子,更似女神。
風沙看呆了,莫名其妙有些心虛,傻頭傻腦地走近。
雲本真則直接撲到地上,四足並用,匍匐過來,頭都不敢抬。
她心靈有缺陷,這會兒感到炙熱的光芒將她的心思照出陰影。
巨大的陰影在無限光芒下一覽無餘。
郭青娥看她一眼,笑道:「禍滅九陰,福生十方。幽眇之體。朝濯發於湯谷兮,夕曦余身兮九陽。她是九陰水體,你是九陽曦身,你們倆倒還真般配。」
雲本真沒聽懂,不過她對「九陰水體」印象很深。
當初在流城的時候,她被宮青雅捉過。
本以為死定了,沒想到宮青雅說她是什麼水之體,就沒有下殺手。
當時她心慌意亂,沒有記全,現在忽然想起來,就是九陰水之體。
風沙顯然聽得懂郭青娥在說什麼,不禁有些尷尬。
郭青娥並沒有深究,輕輕招手讓風沙在她身側坐下,親手斟一盞茶,柔聲道:「可能你還不知道,契丹大軍上月兵至武州祥古山火神淀。」
「契丹軍到武州麼!我知道。」
風沙眼睛一亮,追問道:「之後呢?是西去大定府,還是南下幽州城?」
隱谷在契丹的利益實在太大,對契丹的情況當然知道更多。
他並不想讓郭青娥難做,不打算透過隱谷的關係獲得情報。
郭青娥自己要說,他當然不會攔着,心裏記着郭青娥的好。
「到火神淀後,契丹皇帝在行宮擺宴。席間,與群臣大醉。」
郭青娥凝視道:「晚間,五王叛亂。燕國長公主殺皇帝與皇后甄氏於睡夢中。」
「啊!」風沙整個人跳了起來,呆立半天,愣是回不過神。
郭青娥掏出一張字條,輕聲道:「這是一個時辰前剛傳來的情報,王塵子親筆,絕不會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