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酒令 第146章 拭劍

    「他就在裏面。」

    三老闆站在門外,已悄悄退到了一邊,退得更遠了些。

    「你既然來了,卻不進去?」

    「是你要見他,又不是我要見他。」

    堂昭鈺向屋裏望了一眼,那個身影,與他想像中的大老闆,不太一樣。

    原先他心中的大老闆,應是高大巍峨的,至少雙肩寬廣,背脊挺拔,像一株大漠中的胡楊,可以讓人依靠,可以抵擋風沙。

    現在呢,那個佝僂着身子坐在香案旁的席榻上,背對着他們的人是誰?

    人是會老的,他忘了,也許只是他不敢相信,這個人居然也會老。

    三老闆的聲音並不很大,卻也不是刻意壓低,雖是隔着一道帳幔,裏面的人也是什麼都能聽得見的。

    他當然已經知道,門外來人了。

    堂昭鈺倒是像意會了新鮮的事情,「看來,除了蘇門主,你和這裏所有的人都不太合得來。」

    三老闆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我既不想見他,他也不想見我,人我是給你帶到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多謝。」

    「不必言謝。」三老闆的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已背過身去,「別忘了,咱們的交易。」

    他既是說給堂昭鈺聽的,也是說給裏面的人聽的。

    可既然是他們兩個之間的秘密,他又何苦非要說給第三個人聽?

    堂昭鈺不明白,他也沒必要去明白,因為他知道,這不過是金刀門關起門來的事,他只是湊巧被卷進去了而已。

    他靜靜地看着帳中隱隱綽綽的身影似是在晃動,可又好像一動不動,然後,他看到了他手中的東西。

    一把長劍,很長的劍。

    尋常人用的劍大都是三尺七寸,因為這樣比例的劍揮砍起來最舒適不過,可帳中人的那把劍,足有五尺三寸。

    他突然想到了古時有一把很著名的劍,秦王劍宇宙鋒。

    那柄劍也很長,足足四尺有餘。

    只是這樣的劍,在荊軻刺秦之際,卻因為太長不好拔出,使得秦王環柱而走,好不荒唐。

    最後多虧了一記藥包,才讓秦王有機會背手一劍將其抽出,斷其左股。

    俗話雖說,一寸長一寸強,可長卻也有長的壞處。

    這樣長的劍,他怎麼用呢?

    可惜的是,他沒機會再看到大老闆是怎麼把這把劍拔出來了,因為劍鞘還掛在牆上,而劍柄已經握在他手中。

    他在拭劍。

    劍身在鹿皮的抹蹭下閃着晃眼的銀光,好乾淨的劍,看起來很多年都沒有見過血了。

    可即便是不再用的劍,也是要時常拿出來擦拭打磨的。

    「是把好劍。」

    堂昭鈺情不自禁地說道,他看到劍時,已暫時忘卻了彼此的身份,也忘了禮數。

    這是他見到大老闆時,說的第一句話。

    在此之前,他曾想像過無數次現在的畫面,想過無數種對白的場景,或許是在下怎麼怎麼樣,或許是閣下怎麼怎麼樣,卻從沒有想過,未曾及人,卻先問劍。

    帳中人聽到這樣的話,拭劍的手並沒有停下來,而是沉聲反問,「你也用劍?」

    「請劍,拂曉。」

    拂曉清風迎頭醉,不話巫山是與非,這是清風堂主的拂曉劍。

    堂昭鈺說着,便伸手一夾自己腰間別着的那把劍,劍從劍鞘中彈出,朝着帳中人飛了過去。

    所幸,刺入帳中的那頭是劍柄而非劍刃,不然,他可能早已被四周潛藏的暗哨剁成了十塊八塊。

    大老闆仍是背對着他,可是他手中的長劍卻抬了起來,像鈎子一般勾住了那把飛來的劍,雙劍一併橫立在身前。

    「鬼頭張?」他只看了一眼,一眼便已認出這是鬼頭張所鑄的劍。

    「大老闆果然好眼力。」

    大老闆拿起這把新的劍,皺了皺眉,又輕輕地擦拭了起來,像剛才擦自己的劍時一樣小心翼翼。

    劍是他們這種人的命,人要吃飯,劍要保養,只有拿着保養得很好的劍,人才有機會吃上下一頓飯。

    而堂昭鈺的這把劍,看得出來,已磨損得太嚴重了。


    鬼頭張是什麼樣的人,他的劍又是什麼樣的劍,怎麼能這樣子糟踐?

    他有點替這把劍感到不值,一個不懂得惜劍愛劍的人,怎麼配用劍?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在什麼地方?」他的聲音深沉而蒼勁,似在昭示着潛龍未老,可他忘了,人越是想要炫耀什麼,就越是暴露了他的自卑。

    「在長安。」

    「是在金刀門。」他補充道。

    「是。」堂昭鈺意識到了自己的話多有疏漏,「在大老闆的面前。」

    可是,他這樣說好像也不太對。

    在大老闆的面前,然而這位大老闆,可是連面都沒有給他看呢,他總不能夠說,在大老闆的後腦勺前?

    想到這裏,他突然就笑了起來,笑得那般輕鬆得意,那般悠閒自在,好像全然忘了,自己是身處十面埋伏之境,而非醉臥家中。

    「你如此輕易地把這唯一傍身的兵器交給我,就不怕我殺了你麼?」

    「怕,人都是會怕的,可怕又有什麼用呢?」

    堂昭鈺卻是笑得更加自在,

    「我人都在這裏了,又能怎麼辦?

    即便拿着這把劍,我也同樣不是大老闆的對手,有劍沒劍,不過就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更何況,大老闆是惜劍愛劍之人,自然行光明磊落之事,我又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我為什麼要殺你?」

    之前他在問,你就不怕我殺了你,之後又在問,我為什麼要殺你,前後自相否定,可他卻仍是說得那樣坦然平淡,那樣理所當然。

    「你本沒必要殺我的,長安與渝州從來都不是死敵,不是麼?」

    「長安與渝州,從來都不是死敵。」

    大老闆兀自呢喃着,重複了一遍堂昭鈺說過的話,將劍往身後一撤,劍身飛出,飛來的一頭卻是劍刃。

    堂昭鈺並不躲閃,只是一動不動地站着,直到這把劍不偏不倚又重回到他腰間的劍鞘之中。

    「你的劍也不錯。」

    既是贊劍,也是賞人。

    「其實我早已修過一封拜帖,若非遲遲沒等到回音,也不至於借三老闆之手來到這。」

    他覺得自己需要解釋些什麼,畢竟這位大老闆和三老闆之間好像有很多的嫌隙。

    「喝茶還是喝酒?」大老闆打斷了他的話,自說自話。

    「不巧,我既不愛喝茶,也不愛喝酒。」

    大老闆突然覺得有些奇怪,通常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聽的人至少都會選上一樣。

    即使他們什麼都不想選,但也一定會有面上的客套,至少說一句,都行。

    他曾試過很多種問法,聽到很多種答案,才終於找到一個自己最滿意的。

    如果問一個人想喝些什麼,沒有選項的話,那人大抵會說句隨便。

    隨便的範圍太大了,他不喜歡別人在他這裏,還有這麼大的自由。

    如果問一個人要不要喝茶,只有兩種回答,要,或是不要。

    可如果那人否決了他,他還是會覺得多少心裏有些不痛快,他不接受被人拒絕。

    所以,他找到了第三種問法。

    喝茶,還是喝酒。

    他善於給人選擇,讓那個人覺得這只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的做法,其實也不過是把人禁錮在這兩種選擇之間,被困在選擇中的人,幾乎永遠也跳不出這個圈子,幾乎也只會選喝茶或是喝酒。

    可不論這個人怎麼選,都是他給的。

    他很享受這種與人相處的方式,很享受別人被囚禁在他無形的牢籠中,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是自由的。

    他殺人,向來喜歡慢慢地殺。

    可是,一旦有人跳出了這個圈子,打破了他的桎梏,找到了第三條路,他就該留心了。

    本該當局者迷的人,卻做了旁觀者清,這無疑也是對他權威最大的侮辱。

    「那你愛喝什麼?」

    慌不擇路,口不擇言,他沒想到自己也會問出這樣荒唐可笑的話來。

    堂昭鈺卻沒有笑,而是回答得很認真,一字一頓。

    「執劍當執照肝膽,飲水當飲苦海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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