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的劍,大道從來至簡,中氣直下勢如破竹。讀書都 m.dushudu.com
堂昭鈺的劍,游龍相逐飛鳳,瞬息萬變劍走偏鋒。
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劍道,相行相逆,卻又相知相惜。
兩把利劍交鋒划過,發出的嘶厲聲如夜鶯月下長鳴,言者為之所慟,聞者為之所泣。
蒙面人突然向後退了去,退出了三丈之外,橫手一擋,再沒有方才出劍的戾氣。
「二弟,是我。」
他一把摘下了黑色的面紗,露出了那張瘦削而堅毅的面孔。
「大哥?!」
堂昭鈺吃驚地看着他,此大哥非彼大哥,這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結義大哥,葛中離。
江湖上用左手兵器的人並不算多見,一開始,他看着這個人是左手持劍,一想到蘇與的左手刀,他還以為,是那個人來了。
不等葛中離說什麼話,他突然質疑道,「你會用劍?」
「當然,判官門下學的就是這左劍右槍。」
葛中離收劍,將其插回腰右別着的劍鞘中,
「劍為百兵之君,君子見其性,則思中立不倚者。
槍為百兵之王,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
王行天下,君子並立,本就是判官盟的為人處世之道。
只因我自己更偏愛這長槍一些,就把劍常常擱置了。
不過這次來,追魂槍實在是太惹眼,怕被人認出牽扯到判官盟,就只好向一個朋友借了一把劍來。」
左劍右槍,堂昭鈺細細打量着面前的這個人。
剛剛的劍勢他已經見識到,葛中離的劍並不在他之下。
至於那把追魂槍,他當然也知道,槍長一丈三尺,足有九九八十一斤重,是比着那霸王槍鍛鑄的,這樣的槍,他自認絕無可能單手舞得起來。
如果這個人左劍右槍,那他一定不是他的對手。
幸好,他們也從來都不是對手。
「你怎麼會在這裏?」堂昭鈺奇怪地看着他,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不對,你是怎麼進來的?」
「就是這麼進來的。」
葛中離並不知道他在擔心些什麼,誠然,金刀門這樣的地方並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隨便便摸進來的,可他也並不是那些隨隨便便的人。
「糟了!」堂昭鈺的瞳孔突然張大,然後又縮了回去,「這是瓮中捉鱉。」
葛中離也環顧四周看了看,並沒有任何人的氣息,「這裏沒有埋伏。」
「大哥,我知道你的身法,金刀門的人也許不會發現,可金刀門的狗,卻不可能不知道。」堂昭鈺接着說道,「大哥你不知道,金刀門裏總共養了十一條嗅覺靈敏的惡犬,即使輕功再好的人偷偷進來,沒被護院察覺,也絕不會不被這些狗察覺的,這是金刀門的秘密。」
「既然是金刀門的不傳之秘,你又怎麼會知道?」
「我……」
葛中離見他許久不說話,略帶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是我唐突了。」
「大哥,我對你從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等咱們平安出去,我定會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告知於你。」
「所以我這次來,就是特地為了帶你走的。」
「走?」堂昭鈺的眼中有些遲疑,「不,我現在還不能走。大哥,你還記得張疏狂麼?」
「當然。」
葛中離鬱郁而結,這個人,他怎麼可能忘得了?
「那個銷金窟絕不止山上一個,縱是死了一個張疏狂,還會有千千萬萬個張疏狂,還有那兩個疑似判官盟的叛徒,你難道就不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我當然想,但這件事情太複雜了,你不能從這裏留太久。」
「沒事,我自有保命的籌碼。」他想到了上午與大老闆的對話,無論如何,他也有法子全身而退,「我已經取得了大老闆的信任,接下來的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他不會信任任何人的。」葛中離皺眉搖了搖頭,「你跟我去見一個人,就明白了。」
「誰?」
「綠猗先生。」
「我不認識這個人。」
不認識的意思,通常也是不信任。
「她讓我給你帶句話。」葛中離嘆了口氣,果然事事不出那人所料,不見棺材不掉淚,他是不會聽他的,「我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可她說你聽後一定會懂的。」
「什麼?」
「自在公子,早在十幾日前,就來過長安了。」
「怎麼可能?」堂昭鈺幾乎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這的確是一個令他十分震驚的消息。
他想到了那個紫金竹簡,裏面交代的東西,他明明在進長安之前剛和知意樓的人見過面。
知意樓是紅石寨的知意樓,也是湘璃夫人的知意樓。
只有相離,才好重聚。
可惜,與湘璃夫人相離的人,卻再也沒有機會去重聚。
湘璃入紅石,大漠落飛鷹,這從來都不是一句玩笑話。
能把大漠飛鷹逼出大漠,無疑就和把金刀門逼出長安一樣,這個女人,令人可敬又可畏。
紫金竹簡是無殤的主意,所以他知道,與知意樓的人見面是飲風閣的意思,那麼這兩個地方之間的關係也就不言而喻了。
可是,自在公子是湘璃夫人的兒子,此時卻在他們都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早已來過了長安。
意欲何為,他也不得不另作他念。
就算事事如他預料一般,知意樓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可是這個秘密,那位綠猗先生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他不禁有些慌了,試想如果這位先生知道這句話一定可以把他勸走,那這位先生也一定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見過了什麼人。
可是這件事他做得實在隱蔽,連金刀門的人都不曾得知,他實在是想不通,這位綠猗先生又有什麼通天的法子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錯了,這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的長安,金刀門也再不是長安城無所不能的主人。
所以,能請綠猗先生去金刀門一次的人,就可以當三老闆,若能再次請到,便可將大老闆取而代之,上午那位三老闆的話,原來也並非在和他開玩笑。
事既可書,史何不命。
相離既可隨風去,自在何不可留長門。
「好,我跟你走。」堂昭鈺長嘆了一口氣,世事應天變,半點不由人,這次又白忙一場,「不過既然來了,走之前,我也要拿回一樣本就屬於渝州的東西。」
「陰陽鏡?」
這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長安的人知道,江都的人也知道。
堂昭鈺點了點頭,想到了那個踽踽獨行的落寞隻影,「這本該是他的東西。」
「我與你同去。」葛中離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淡然笑了笑,「不要說那些虛的客套話,我是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