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松和巧羅一早便隨着莊子上的車馬一道來了,甘松是要隨着去吳家的,巧羅則留下來幫着院裏的人打點瑣事。燃武閣 www.ranwuge.com
夫妻倆人收拾妥當前往飯廳用早膳的時候,醬生也被乳母抱了過來,他還睡着,從一個懷抱到另一個懷抱里,他迷迷瞪瞪的睜了睜眼,可實在太困了,努力了半天也只翻了兩個小白眼,就又睡過去了。
鄭令意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臉蛋,一點也沒要醒的意思。
「夫人要帶小少爺去嗎?」巧羅猶豫着問,像是有些擔心。
「自然了。」鄭令意抿了一口粥,見巧羅似有話要說,便道:「怎麼了?有何不妥?」
「也,也沒什麼。只是聽莊子上的老人說,孩子眼睛清,怕瞧見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有個什麼東西鎮一鎮就好了。」巧羅有些擔心吳罰會因為自己這話而不高興,說的吞吞吐吐。
「如意長生鎖一類的嗎?」率先開口的卻是吳罰。
巧羅幾不可見的鬆了口氣,道:「這個也行,若是能有陽氣重一些的東西就更穩妥了。」
「陽氣?」鄭令意想了一想,睇了吳罰的胸口一眼。
吳罰知其意,反手往脖子後一解,拿出一枚紅繩拴着的玉觀音來。
宅子裏的東西自從吳家搬來後,也不是全然都理過的。
鄭令意閒下來就理一箱子,倒是翻找出一個匣子來,看着那個匣子的樣式,該是吳罰的生母留存下的,裏邊都是吳罰小時候的東西,零零碎碎的,其中就有這個玉觀音,還有一雙虎鬚長長的虎頭鞋。
虎頭鞋已經叫醬生穿上了,這個玉觀音讓鄭令意重新編了繩,在吳罰身上也掛了小半月,聽巧羅這麼一說,今日叫醬生戴了,倒是正正好的。
玉觀音的料倒是很好,鄭令意想起新婚時的那一柄如意,相比較而言,這玉觀音的玉質有過之而無不及,大概都是從吳老將軍的私庫里挪出來的。
也不知是桌上飯菜香氣喚醒了醬生,還是大人們說話的聲音驚醒了他,他揉了揉眼,看着爹娘都在吃飯,他砸了咂嘴,軟乎乎的道:「奶糊糊?」
夏日裏哪有奶呀,存都存不住,便是用冰鎮着,至多也不過兩個時辰,耗用實在太大,鄭令意不得已停了這一項吃口。
玉觀音還帶着吳罰的體溫,鄭令意給醬生肉貼肉的帶上了,本想哄他吃幾口乳母的奶.水,他卻老大不樂意。
人.奶薄淡,奶糊子多香甜,這小人精的吃嘴真是被她給養刁了。無法,只能讓人送了雞糜魚糜來,看他要吃哪一個。
醬生只吃了幾口就說不吃了,鄭令意既要帶着他去吳家,又不放心他在吳家吃東西,將各種吃食都裝了一些,食盒一共四層,上下兩層都鋪了冰,中間兩層擱吃的,若是孩子餓了,就讓綠珠拿去廚房熱了再餵。為了帶着這一個小人兒去吳家,不知道要費多少的功夫。
因為起的早,所以一行人到吳家的時候,天還沒亮透。只是窮人能早睡不能晚起,街面上的早點鋪子生意都已經做了兩輪了。
吳家自然是如落了雪一般,處處都是白色,醬生從乳母懷裏掙出半個身子來,有些懵懂的伸手去拽那垂下來的一條幡子,乳母慌忙將他的手給拿了下來,引着他去看別的花花草草。
靈堂已經設好了,高曼亦和萬圓圓正跪在蒲團上,甘松打扮成小廝的模樣幫着鄭令意將準備好的一些貢品搬過去。
聽到人來的動靜,萬圓圓木訥的轉過身來,眼下青黑一片。
雖然靈堂里鎮了不少的冰,可素服加身,又不間斷的燃着銀元紙錢,自然是熱的厲害。
「嫂嫂,你歇一歇去吧。這裏我來守。」鄭令意看萬圓圓人都熬的憔悴了,先讓鳳兒扶着她去邊上喝一口水。
高曼亦的精神也不大好,被香陽攙扶着起身,鄭令意沒瞧見吳永安和吳聰,這靈堂跟前竟沒個男人。
綠珠拿出了一個從家中帶來的蒲團,極厚實的棉花墊子,是佩兒昨夜特地給醬生做的。
醬生跪是能跪,可他不喜歡跪着,這姿勢叫他覺得不舒服,屁.股一歪,就坐在了蒲團上,看看周圍人的神情,即便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也知道今日情況有異,鄭令意也沒管他,就讓他半跪半坐的待在蒲團上了。
過了一會,吳雁同夫君一道來了,眼圈紅紅的,該是在車裏就哭了一趟。
鄭令意知道她的嫁妝不薄,雖是萬圓圓打點的,可也是吳老將軍示下。吳老將軍在高曼亦教訓她的時候沒有出手,吳雁心裏是有些怨他的,可拿到手的好處騙不得人,如今這個老父親又突然的去了,她一個沒有同胞兄弟的庶出女兒,沒了最大的倚仗,怎能叫她不傷心。
點兒和梅姐兒也來了,這姐弟倆應該是剛去用了早膳回來。梅姐兒牽着廣雲,點兒則拿着兩個香包,是給高曼亦和萬圓圓避除晦氣,提神醒腦的,見到鄭令意,他顯出一點尷尬來,因為只有兩個香包。
鄭令意摸了摸他的腦袋,微笑道:「不妨事,嬸母自己有。」
孩子大一些就是不一樣,點兒見到醬生,也學着大人動作摸一摸他的臉,然後手把手的想要教他跪好。
可醬生不明白他的意思,點兒又扯不動他,高曼亦見點兒着急起來對醬生又扯又拽的,正想阻止,掃了鄭令意一眼,卻見她眼神溫柔的看着兩個孩子,半點不悅也沒有。
「是這樣。」點兒自己跪了下去,然後對醬生道。
醬生好像明白了一些,學着點兒的樣子支撐了一小會子,倒不是覺得累,只是覺得彆扭,沒過一會,還是用屁股借了力。
「弟弟年紀還小,心意到了便好。」高曼亦其實也很心疼點兒,但點兒是吳家的嫡孫,又是第一個男孩,身份格外不同些,別的孩子都能懈怠,可他卻是不能。
如今來弔唁的人還不多,她也不想拘着點兒,便對兩個孩子道,「你們們帶着弟弟妹妹去外頭透透氣吧。這裏有娘和嬸母呢。」
梅姐兒看着高曼亦,輕聲道:「娘,你去睡一會吧。」
高曼亦搖搖頭,催促道:「去吧。你是大姐姐,看好弟弟妹妹們。」
梅姐兒倒是個大姑娘的模樣了,她倒是這幾個孩子裏頭,最像爹的一個,像得也聰明,吳永安渾身上下最可取之處,不就是皮相嗎?
粉面桃腮學了個十成十,擱在女孩身上恰恰好,這樣好的顏色,又是嫡長女出身,只怕過不了幾年,就有人要求上門了。
鄭令意看着她牽過廣雲的手,又吩咐點兒牽好醬生的手,四個孩子一前一後的出去了,點兒歪頭不知道在跟醬生說什麼,醬生也踮了踮腳,嘰嘰咕咕的笑了起來,好得就像親兄弟。
想到這,鄭令意忽垂了眸子,『親兄弟又如何呢?這一家子兄弟還少嗎?可哪裏像個兄弟樣子呢?』
吳聰和吳永安不知道上哪去了,吳罰入內進香的時候,依舊不見這兩個人,連喬氏也不知所蹤。直到米家來人了,這三人就齊齊的出現了,看來是早有眼線在此等候。
米家來的是米鼎文夫婦,自然還有米宵暉、米霽月與鄭嫦嫦。
米鼎文夫婦還未開口就被喬氏引到內堂去了,米宵暉也是滿頭霧水的被吳永安一邊哭一邊扯走了。
至於米霽月和鄭嫦嫦麼,他們也不會來碰這個釘子。
米鼎文走到半路,朝吳罰招了招手,喬氏神色一僵,對滕氏虛假的笑了笑,道:「這孩子,雖然住在外頭了,可一大早就來了。」
滕氏又不蠢,自然聽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只問吳罰:「醬娃娃也帶來了?」
醬生活潑健壯,很討滕氏喜歡,鄭令意帶他去了米家幾次,滕氏回回都抱着不撒手,還讓鄭嫦嫦拿了一件醬生的小衣裳壓在枕頭底下。
吳罰見喬氏急着想插話的樣子,覺得很好笑,道:「跟着幾個大孩子一道玩去了。」
滕氏點點頭,隱晦的道:「是,孩子不必在這跟前待的太久。」
吳聰睃了鄭令意一眼,目光令人很不舒服,他竟也沒走,就跪在了靈前。
鄭令意有了個想法,也許是吳聰怕自己說出個什麼不該說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連吳罰都能有所耳聞,這事情在軍中必定算不得什麼秘密。
「姐姐。」鄭嫦嫦同米霽月一道伴着鄭令意坐下,見到她,鄭令意這心裏才舒服了些。
聞着煙熏氣,鄭嫦嫦胸口不是很舒服,下意識的想要用帕子掩住口鼻,卻又覺得不禮貌,強撐着與鄭令意說了幾句話,竟乾嘔了起來。
大家俱看過來,吳聰倏忽的轉過身來,看着鄭嫦嫦的目光里充滿了鄙夷之色,「若是不舒服,來這裏假惺惺做什麼。」
他說的是鄭嫦嫦,罵的卻是鄭令意。
「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也是一等一的笑話了。」鄭令意毫不客氣的說,鄭嫦嫦抓着她的腕子,示意不要與吳聰起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