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異的好友喬公曾拜朝廷議郎。他傲骨嶙峋,不阿權貴,待人謙儉。雖歷高官,不以官爵私親,為官清廉。他敢於針砭時弊,大膽直言。
一次,在朝堂上,他不怕得罪「十常侍」,向靈帝痛陳積弊: 「宮中奢靡之風日長,妃子及大宦官過生日往往破費上百兩黃金,宮中日常採買漏洞很大,經辦人員從中剋扣,雁過拔毛,宮中買一匹布竟然比外面貴3倍,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國庫豈不虧空?!稅收名目繁多,不勝枚舉,苛捐雜稅已經激起多地民變,本來軍餉就少,加之軍官剋扣錢物,前線士兵食不果腹,怨聲載道,喪失戰鬥力。
眼下正處於亂世,更應減免稅收,收拾民心,豈能加重賦稅!」十常侍反唇相譏,誣喬公本末倒置,稅收加重的原因在於黃巾軍作亂——為了安定天下,朝廷招兵買馬,繳伐費用陡然增加,不得不加徵稅收;並且誣告喬公與黃巾軍暗通款曲,罪當滅門九族。
孔融等力保喬公,用右手食指指着朝中大臣們,義憤填膺地說:「你們這些袞袞諸公,錦衣玉食,為保全自己及家人性命,不為國家分憂,苟且偷生,喬公不顧身家性命,忠言直諫,現在遭此橫禍,竟然沒有人有膽量為他伸張正義!你們為什麼不吶喊,你們為什麼不聲援!」
孔融雙眼圓睜,射出鄙視和憤怒的光芒,許多人見了心驚膽寒,羞愧無比,紛紛跪地,齊聲為喬公求情,請求皇上念他多年兢兢業業,宵衣旰食,饒他一次!於是皇上收回滅門九族的成命,將喬公貶為庶人,永不敘用。
喬公早就聽說廬江郡風光優美,文風昌盛,特別是文翁故里舒縣,尊師重教之風甚濃,準備舉家遷往那裏。但是喬夫人和兒子不願離開京城,因此,老喬孤苦伶仃,水陸兼程,到了舒縣。
由於盤纏不多,只好買了一張紙,畫了陰陽八卦,擺了個卦攤,為人算卦。他的講解深入淺出、通俗易懂,漸漸地,名氣越來越大,找他算卦的人越來越多,閒時,他還同人家擺龍門陣。
由於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眾人聽得如醉如痴,天色很晚都捨不得離開。城裏有一個郎中,名叫張葉青,早年喪妻,收養一個女兒,名叫蕙雲,二十出頭,至今沒有婚配。
張葉青與喬公交談後,覺得他視野開闊,博學多才。郎中欣賞他做人的風骨、做官的氣節,也同情他的遭遇,喬公敬佩張葉青的醫術人品。
一來二往,日久天長,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蕙雲經常津津有味地聽他們談古論今,覺得喬公才華橫溢,漸生愛慕之心。張葉青覺察出蕙雲的心思,於是試探喬公,喬公知情後,誠惶誠恐地說:「蕙雲姑娘通情達理,相貌傾城,是個難得的女子,可是我與她年齡相差近20歲,不敢耽誤令愛的青春。」
張葉青聽在心裏,就婉轉地向蕙雲轉達喬公的心聲。蕙雲聽了,嗔怪道:「想不到喬先生博學多才,談及婚姻,心裏竟然逾越不了年齡這個藩籬,未免俗氣了些。」
張葉青一聽,心裏有了底。向喬公暗示了蕙雲的心曲。喬公一聽,很是激動。此時,他已在著名的鴻儒書院謀到一個教職,說起鴻儒書院,不能不贅述幾句。西漢時舒縣有個人姓文,名黨,字翁仲,景帝時任蜀郡太守,他在蜀地倡導教化,教民讀書,學法令,在城中設立學校,培養人才,曾選拔郡縣小吏10餘人到京都研習儒經,學成歸來後教授學子。
景帝知道後嘉獎了他。文翁興學開了州郡縣設立學校的先河,此後,各地以此為榜樣,紛紛興辦學校。後來文翁告老回鄉,看到家鄉教育落後,拿出多年的積蓄並且多方募集資金,興建了鴻儒書院,從蜀郡等地聘請優秀人才,來書院傳道、授業、解惑,後來,崔寔、馬融、張衡、邊韶、延篤、蔡邕等名流碩儒都來過書院傳經送寶。
喬公身為落魄之人,為能獲得鴻儒書院的職位感到十分榮幸。
書院掌門人顏群對喬公貧賤不移、威武不屈、富貴不淫的風骨大加讚賞。喬公托顏群做媒,他一口答應,說:「俗話說葉落歸根,明年我要回鄉養老了,書院將來要靠你支撐。」
喬公想要推辭,顏老先生擺了擺手,沒讓他說出來。經顏老先生出面撮合,喬公同蕙雲喜結良緣。大婚之日選擇在書院奠基紀念日,顏老先生親自主婚,遠近名流都前來恭賀,婚禮操辦得熱熱鬧鬧。
婚後沒幾日,喬公就全身心投入教習研討等事務之中。蕙雲悉心操持家務,生活雖不富裕,但是家裏充滿溫馨氣息。第二年,蕙雲產下一女,取名喬漣,第三年,又產下一女,取名喬漪。
張葉青高興得合不攏嘴,常常過來照顧兩個孩子,將生意交給侄兒張薔打理。於是喬公有了充足的時間和精力掌管書院,謀劃發展之事。
他滿腹經綸,虛懷若谷,善於學習其他書院的長處,制定並完善多項規制,先生們勤勉敬業,學子們好學不倦,他還接納一些名流擔任教職,書院學風日盛,名聲遠揚,大戶人家慷慨捐資助學,廬江太守陸康、舒縣縣令趙飛虎等常來巡視,支持書院發展。
蕙雲一有空就幫父親上山采草藥,可是有一次,因為雨後石滑,不慎墜入懸崖。噩耗傳來,喬公幾乎要瘋了,他捶胸頓足,嚎啕大哭,披頭散髮在雨中狂奔,張葉青看着兩個未成年的外孫女失去母親,心酸不已,回去後不久中風而死。
喬公連失兩位親人,情感遭到重創,情緒十分低落。他強撐病體,掌管書院。一晃,5年時間過去了。這是一年的年尾,先生和學生們放假回家,喬公正在屋內看書,突然,大喬和小喬跑過來對他說:「爹,外面有一人在大哭!您快去看看。」
喬公隨兩個女兒出去察看究竟。出了書院大門,向前走了百步,看見前方躺着一個人,一位20多歲的女子跪在旁邊,失聲痛哭。喬公到了跟前,看到地上躺着一位老年婦女,閉着雙眼,臉色蒼白,看樣子已經死去。
年輕女子一看來了人,一把抱住喬公的雙腿,哀求道:「先生,我叫張晗,我的母親已經病死,我是個外地人,哥哥下落不明。我孤身一人,身無分文,求求您出錢將我母親的屍體埋葬,好讓她入土為安,我一輩子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喬公聽後,明白是怎麼回事,趕緊扶起姑娘,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在此地舉目無親,幫助你安葬母親,是我應該做的,快快請起!」
姑娘聽後,停止哭泣。喬公立即上街請人到書院裏搭建靈棚,將屍體抬進去停放三天,然後出面賒了一口棺材,將屍體入殮,按舒縣習俗,在棺材裏放入兩個木偶,然後僱人將死者安葬在書院附近——一來,那塊土地屬於書院的地產,與外界沒有瓜葛;二來,喬公考慮到「慎終追遠」,母親新逝,張姑娘必然要守墓,如果墓地太遠、太偏,一個姑娘家不安全。
張晗含淚問喬公:「先生,俗話說入鄉隨俗,不知你們這裏興不興『做七』?」喬公開始沒聽明白,過了一會兒問道:「是不是每隔七天祭祀一次, 『七七』為 『斷七』?」張晗點點頭,喬公沉吟道:「舒縣目前還沒有這個風俗,你想做的話,我去請道士。」
「不不,先生,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母親有知,應該含笑九泉了。」其實,「做七」不是儒家的喪葬禮儀,再說當時還沒有成為舒縣風俗,所以喬公沒再堅持。
喬燁讓張晗獨自住在書院一間閒置已久的房子裏。幾天後,張晗對喬燁說她夜晚聽到狼叫聲,感到害怕,求喬燁為她想想辦法。
老喬思來想去,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讓她搬到家裏同二喬住在一屋。張晗幫助喬燁料理家務,照顧大喬小喬,四人相處得比較融洽。假期結束後,師生們返回書院,這片寧靜的土地上空又經常響起朗朗的讀書聲。
喬燁叫張晗負責書院的花草管護,她與其他幾個雜工也合得來,同他們一樣享有一些補貼。張晗很滿意,甚至感到幸福,她有時上街買好吃的好玩的給大喬小喬,她感覺兩個孩子越來越水靈、越來越漂亮,像初花一樣嬌艷,內心很喜歡她們。
但是,令喬燁感到不安的是,他開始感覺到一些人用異樣的眼神看他,甚至小聲議論他。他感到如芒在背,意識到張晗長期住在他家,確有不妥,但是又不能將她趕出去,於是在書院物色未婚的先生做張晗的配偶。
有一個名叫趙訓的中年人對張晗頗有好感,但是喬燁向張晗婉轉提到此事時,張晗毫無反應。喬燁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服孝期滿,應該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
張晗聽了,竟然流下眼淚,說:「先生,我早就說過一輩子不嫁人,況且還沒報答您的大恩大德,我怎能離開?我孤苦伶仃,好不容易有個安身之所,先生真的忍心趕我走嗎?」說完,轉身拭淚,看上去楚楚可憐。
喬燁心一軟,不好再說什麼了。於是,他問趙訓:「張晗長相、人品怎麼樣?」趙訓點點頭,喬燁不無責備地說:「你對《蒹葭》爛熟於心,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是你『琴瑟友之』了嗎?『 鐘鼓樂之』了嗎?怎麼不敢拿出實際行動來呢?」趙訓受到激勵,鼓起勇氣,主動約張晗到花前月下去,還送給她禮物,可是都被委婉拒絕了。
喬燁聽說後,連連搖頭嘆息。無奈之下,他請幾位德高望重的同仁介紹各自親戚朋友的兒子給張晗——這些人的條件都不錯,可是張晗不同意,連面都不肯見。此時,張晗感到有些壓力,因為她親耳聽到一些先生說她想攀高枝。
其實,張晗內心愛上了才德俱佳的喬燁,儘管他年齡比自己大許多,但她不在乎這個。為了使喬燁不再為她配偶的事枉費精力,同時也為了堵別人的嘴,她決定儘快嫁給老喬。
有一次,她帶大喬小喬上街玩耍,買了特色小吃和木偶等玩具給她們,兩個孩子高興極了,說:「姨真好!」張晗問她們:「你們願不願意叫我娘?你們看別人家的孩子都有娘!」小喬聽了,說:「願意叫你娘。」張晗又將臉轉向大喬,微笑地看着她,既像是期待又像是在催促她回答。大喬遲疑了一下,說:「我願意!」
張晗高興極了,柔聲說:「乖孩子,讓娘親一下!」分別在二喬額頭上親了一下。街上不知內情的人看見她們仨,都說:「瞧,那個女的真有福氣,生的兩個孩子簡直像天仙一樣!」「是的,那個女的本身也長得俊,要不哪能生養出來?!」「龍生龍,鳳生鳳啊!」
張晗左手牽大喬,右手牽小喬徜徉在大街上,聽到這些議論,感到無比幸福,竟然用脆亮的嗓音唱起西北小調,有時也把自己新學的巢歌(楚歌的一種)教給兩個孩子:梔子(哎)開(那麼)花(唻)葉(外)子(鬧)黃,家家(小)戶戶(外)栽秧忙(咦喲)家家戶戶(外)(哎嗨嗨嗨唻噢呵)栽秧忙。陽光下、綠樹旁,三個人邊唱邊跳,快樂無比。
回家的路上,張晗微笑着對兩個孩子說:「我想做你們的娘,可你們的爹不一定同意,你們回去跟爹說,要我做娘啊!」「哎!」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答應了。到家後,二喬進入喬燁的書房,他正在校訂經籍。
二喬甜甜地喊道:「爹!」喬燁答應了一聲,兩個孩子到他身邊,仰着俊俏的臉龐,一本正經地說:「爹,我們想要晗姨做娘!」「哦——什麼?!你們在說什麼?!」一開始,喬燁沒在意,不過他旋即反應過來,「嘩啦」一聲放下書簡,板着臉,大聲質問兩個孩子,她們見爹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很嚴肅,感到害怕,充滿希望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幾分,她們怯怯地說:「我,我們要晗姨做,做——娘!」
儘管娘字說得很輕,但對於老喬無異於一聲巨響,他瞪着眼,大喝一聲:「小孩子瞎說什麼?出去!」二喬第一次看到他兇巴巴的樣子,嚇得哭起來。
高、錢兩位先生正準備進來請教問題,他們見狀後,一邊哄兩個孩子,一邊勸他:「喬公,有句話我們不知當講不當講,其實,你應該成個家了,我們都看出來了,張晗非你不嫁,如果你執意不娶,不僅白白耽誤人家青春,而且她住在你家,不知內情的人肯定會猜疑你們。」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人言可畏啊!」兩位先生你一言我一語說給老喬聽。老喬苦笑着搖搖頭,嘆息道:「唉,我是個糟老頭子,人家還是個大姑娘,這年齡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不行!不行!」「這沒什麼,只要女方願意,年齡不是問題,從古至今,有錢的老翁納十幾歲小姑娘做小妾的不在少數。」
「是啊,有的納三房、四房,妻妾成群啊!」老喬搖搖頭,說:「張晗姑娘人不錯,勤快,賢惠,我只怕耽誤人家啊,你們看,我校訂經籍,還要傳道授業解惑,實在太忙了,我怕婚後會冷落她。」「這沒問題,我們幫您校訂一部分經籍,您負責審核,這樣您每天就能抽空陪陪她了,要學會舉重若輕嘛。」「那可感謝你們了!」
「哪裏,哪裏,應該的!」接着,二位先生請教了喬燁幾個問題,然後告辭而去。此後一段時間,不斷有熱心人開導老喬,在眾人勸說下,喬燁終於同意與張晗結為連理。結婚前夕,喬燁帶着二喬來到蕙雲的墳前,讓兩個孩子跪下給死去的母親磕頭。
喬燁迫不得已續弦,感到對不起愛妻的在天之靈,不由潸然淚下,嘆道:「唉,昔日伉儷情深,蕙雲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轉瞬,愛妻離去五載,陰陽兩隔,音訊渺茫,多少回夢裏相見,醒來斷腸!」
二人的婚禮簡樸而熱鬧,婚後月余,張晗悉心料理家務,精心照顧二喬,對喬燁十分體貼,家中笑聲不斷。但是好景不長,雖然有其他幾位先生幫喬燁校訂經籍,但他想早日完成這項浩繁的工程,經常挑燈夜戰,幾乎沒有閒暇時間陪新婚妻子。
張晗獨自躺在床上,不免寂寞,開始尚能忍耐,後來漸漸有了怨氣,後悔當初選擇老喬做丈夫。由於家中老小時常有個頭疼腦熱的,張晗常去張虎的藥鋪抓藥。
張虎本是個風流之人,年幼時父母病亡,伯父張葉青撫育他長大,伯父在世時對他嚴加管束,他沒敢做出越軌之事,伯父死後,他如一匹脫韁的野馬,本性暴露出來,經常做出偷雞摸狗之事。此人善於揣摩女人的心思,而且很會討女人歡心,他與張晗幾番接觸之後,二人的關係快速升溫,以致後來到了相見恨晚,如膠似漆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