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霖的聲音有點沙啞,說着說着把自己給感動了,幾乎掉下眼淚來。茶壺小說網 m.chahu123.com
「其實最近,我和吳梁都看到了希望。就是你,休休。自打你出現在他的生活里,他改變了很多……雖然他的話少,不善傾訴,但是我們在他身邊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努力走出那個正在慢慢吞噬他靈魂的抑鬱陰影。他努力去笑,去對人好,對關心自己從來不關心的一切,甚至他都開始偷偷健身了……」
鍾霖的眼睛完全紅了。
「你沒有接觸過抑鬱症患者吧?應該沒有。你生活得太陽光了,你應該很難想像他暗無天日的生活,更不知道度日如年是什麼感覺。生活如果找不到存在的意義,活着不如死呢——
你不是問過他嗎?為什麼宅,不肯出門?為什麼不願意跟人相處……這些就是他最真實的反應啊。但是現在,他已經在改了,在改了,你看不到嗎?」
於休休被他說得心裏發顫,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身子發緊,整個人如若灼燒,卻說不出話。
鍾霖是對的,她不了解這個病,在她這裏,抑鬱症……可能就如同吃不到火鍋的惆悵,或者掉了錢包的惶然。
而生和死的感受?大概只有在夢裏了。
「休休。」
鍾霖語氣低沉,「他是冷漠的,高傲的盛天總裁。但他也是脆弱的,無助的,一個困在陰暗世界裏走不出來的可憐人。他不是和我們一樣的人,他可能想不到那麼多的事——」
說來說去又繞回來了。
於休休:「你說這些,就是為了幫他圓謊吧?」
鍾霖愣了愣,氣笑了,「我像那樣的人嗎?他都要死了,是能給我多發點獎金,還是能給我分點遺產啊?」
一個死字,重錘般落入於休休的耳朵。
像是摁開了某個開關,她抿了抿唇,突然滑下眼淚。
「你是。你就是個騙子,你在騙我。他不可能死。」
鍾霖瞥她一眼:「剛才醫生說,他的求生欲,很弱。」
這一瞬間,於休休幾乎感覺不到自己在呼吸,「我能見見他嗎?」
鍾霖搖了搖頭,「這個我說不好,要問醫生的。」
……
醫生拒絕得很徹底。
不論於休休怎麼哀求,都不肯讓她進去見人。
這一場急救整整進行三個多小時,就在於休休心肝俱裂的時候,終於結束了,但醫生沒有帶來好的消息。
他朝鐘霖搖了搖頭。
鍾霖整個人呆了,「不行了?」
醫生說:「目前還沒有醒過來,怕是……夠嗆。」
「不不不!」鍾霖焦灼地咽了咽唾沫,聲音吼得大了一點:「夠嗆是什麼意思?你知道他是誰嗎?知道他的命有多金貴嗎?」
醫生皺了皺眉:「我們盡力了。在醫院,每個人的命,都一樣金貴。可是,無能為力的結果,每個人都只能承受。病人是,醫生也是。」
於休休搶過話,急切地問:「醫生,我能進去看他嗎?」
醫生轉頭:「你想要他的命嗎?」
於休休呆呆愣住。
醫生說:「我們準備送icu。能不能醒過來,保住命,就看這兩天了。」
說到這裏,他似乎剛想起什麼似的,問:「你們是他的家屬嗎?」
鍾霖搖了搖頭,「我是他的特別助理。」
見於休休沒有吭聲,醫生又問她,「你呢?」
於休休癟了癟嘴,「朋友。」
醫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擺手,「那你們都回去吧,順便通知他的家屬……」
於休休喉頭一梗,眼淚奪眶而出。
這時,就聽到鍾霖說:「他沒有家屬。他父母都……不在了。」
醫生說:「父母不在了?總還有直系親屬吧?就算沒有直系親屬,還有別的血親吧?」
於休休腦子裏嗡的一聲響。
醫生和鍾霖在說什麼,她突然都聽不到了。
腦子裏莫名浮現的,居然浮現起那個夢——
在夢裏,唐緒寧告訴她,衛思良得到了她要的一切,掌控了盛天集團,衛思良要逼他們分手,讓唐緒寧娶她。所以,他也沒有辦法,然後在夢裏痛哭流涕地求她放手,求她原諒——
於休休那時沒有想過,有什麼原因,衛思良能得到盛天。
而醫生的話,如醍醐灌頂。
如果,
她是說如果,
霍仲南真的不在了,那他現在的血親還會有誰?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沒有了,小叔趙培選還在蹲大牢,唯一剩下的血親,是他的姨媽霍鈺檸,也就是衛思良的母親。雖然她並不能擁有繼承權,但當年同樣沒有繼承權的她,都能掀起大浪滔天,何況霍仲南不在了,她當然會有別的更可怕的手段!
於休休心臟狂跳起來。
她看到醫生要走,下意識地拖住他。
「醫生,你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他不能死!」
醫生:「……」
他沒有說話,怪異地看了於休休一眼。
這一眼,有點深邃,於休休來不及看明白,心臟突地一抽,只覺得胸悶眼花,眼前發黑,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
霍仲南進了icu,整個過程,於休休也沒能看到他一眼。
可是,他出事的消息,卻像長了翅膀一樣,該知道的人,很快就都知道了。
許宜海、丁躍進、溫仁和,還有一些老臣都趕趟兒似的湧進了醫院。當然,還有許沁、丁曲楓等一干「發小」。
這麼多人站在icu外面,大眼瞪小眼,醫生趕走一批,又來趕一批,也是心累。
「都回去吧,你們都回去吧,堆在這兒幹什麼?」
許宜海自己轉動着輪椅,神情凝重地看着醫生:「我們能看看他嗎?」
醫生問:「你是病人的誰?」
許宜海輕咳一下,「叔叔。」
醫生沉吟片刻,「病人現在情況很不好,不能探視。你們先回吧,有消息,我會通知你們的。」
許宜海嘆口氣,點點頭,「沁沁。」
許沁雙眼含着淚水,欲掉未掉,怨恨地看了於休休一眼,扶住輪椅,剛一轉身,走廊里就傳來腳步聲。
「怎麼了?怎麼了?死了沒有?」
是於大壯和苗芮來了,兩個人急匆匆的走路,滿頭大汗。
看到這麼多人,他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只當看不到別人,只問於休休:「人呢?沒了?」
於休休搖頭。
於大壯鬆一口氣,問了和別人同樣的話,「大夫,我們能看看他嗎?」
醫生看到他滿口的金牙,皺了皺眉頭,也問了同樣的話:「你們是他的什麼人?」
於大壯哦一聲,「我是他老丈人。」
說完,他指向苗芮:「老丈母。嘿嘿。」
他又指於休休,滿臉堆笑着:「這是我女兒,他未過門的媳婦兒。我們是他最親的人,讓我們進去看看吧?」
醫生:「……」
他的目光掠過於休休蒼白的臉,沒有說話。
於休休剛剛有一點無地自容的感覺,就聽到許宜海一聲暴喝。
「豈有此理,這是哪來的無恥之徒?在這兒胡說八道,也不怕被風閃了舌頭嗎?」
「嘖!」
於大壯不以為然地剜他。
「您是哪尊大佛?腿都沒了,還來管人間的閒事呢?」
許宜海臉色一變,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無恥!你們於家人,這是不要臉了嗎?」
於大壯眯起雙眼,眼縫兒都快笑沒了,「誰不要臉了?霍仲南和我女兒兩情相悅,彩禮都給了,就差選日子了。你是哪個村種的大蔥啊,咋惹出一身的蒜(酸)味兒?」
「你——」
論鬥嘴,許宜海哪是於大壯對手?
他氣得手抖,指着於大壯,突然清醒過來。
「我明白了。你想要什麼。」許宜海冷笑一聲,「貪心不足!放心吧,在我在,你們得不到的。沁沁,我們走!」
於大壯似笑非笑,摟了摟女兒,看着許宜海的背影。
「老頭兒,慢走啊,回頭我推薦一個接假肢的微商給你……嘖嘖,這老頭兒,怪可憐的。」
許宜海脊背狠狠一僵。
走遠了。
於大壯呵聲:「跟我斗!嫩了點。」
於休休長長嘆氣:「爸!」
於大壯眼一瞪,「別叫我。那臭小子呢?死了沒有?」
於休休腦袋冒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