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汗臭和腳丫子奇異的味道刺鼻,陳通一摳了摳腳丫子,然後撿起麻將牌摸了一下,又一臉晦氣的打出去。一筆閣 www.yibige.com
「四條!」
「哎,碰,槓上開花!」下桌叼着根土煙捲的老頭,臉上掛着猥瑣的笑容,撿起陳通一打出的牌,也不嫌惡的在鼻子上聞了下,樂開花似的盯着陳通一:「你就是把整副麻將牌都抹上你的臭腳丫子味兒,照樣驅除不掉你身上的霉氣。」
臉色臭的發黑的陳通一冷哼一聲,從牌桌里數出幾張錢甩過去,兇惡道:「少廢話,老子今天右眼一直跳個不停,這是要發財的,先輸幾把過過手癮,等會兒小心把你們褲衩子都贏個底兒掉!」
「右眼跳是災,左眼跳才是財!」老頭兒又點了遍鈔票,陳通一的錢可得點清楚,不然少了一兩張,他過會兒可絕對不會認賬。
「你說啥?」陳通一虎着一張臉。
「我說這都是迷信!」老頭手一抖,煙灰燙着手背,說話聲音頓時蔫吧下去,在心裏嘟囔道:「嗓門兒辣麼大,小心出門被雷給劈死啊!」
轟!
平地炸響的悶雷仿佛不是從天空傳來,而就是從腳下的地面傳導過來,屋子裏搓麻的聲音都靜下來,原本死寂一樣的夜裏就開始傳來呼喊的聲音,宛如整個馬古巷都詐屍似的被從睡夢中吵醒,然後,門口有急促的腳步聲跑過來。
鐵板門被狠狠撞開,穿着個大褲衩子二道背心,手裏舉着個手電筒的男人闖進來,手電筒就朝麻將桌照過來。
「照鬼呢?」被手電刺的晃眼,有人罵道。
「馬痦子,外面咋滴了?」老頭兒眯眼認出來人,是馬古巷裏開包子鋪的,位置就在巷子靠里的位置,和陳通一家挨着算是對門兒鄰居。
鼻子上長着個碩大痦子,一路跑過來在喘着粗氣,沒理會老頭兒的問話,而是看向坐在老頭兒旁邊,還不慌不忙陰着臉倒牌的陳通一,急吼道:「陳通一,你家房子炸了!!!」
……
咔嚓!
塌沉的床板中一隻「魚叉」搗出來,然後是拱起來的破被子,亂糟糟的還掛着幾簇燒着的火,被隨手扔到一旁,也不需要滅火,從破碎的窗戶倒灌進來的暴雨就將火焰澆滅。
窗戶被震碎,外面的防盜窗欄倒還結實,頂棚「嘎吱」的晃動,好懸沒有真的脫離砸下來,一地碎掉的窗戶在院子裏鋪砌,暴雨沒了阻擋沖刷過被「扒了衣裳」的棚子,肆意的濺灑下來,被風呼呼的捲動灌入屋子,撲滅燃燒的火焰,露出熏黑的牆壁,焦黑的桌椅家具,一切就恍如「榮昌花園17樓」被投映在了馬古巷。
不同的是,徐楠依已經下葬,而陳朝還活着。
後背一片焦黑,稍微一動,就有碳糊似的黑塊兒脫落掉下來,胸肋骨也是鑽心的刺痛,內里的臟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擠壓,肩窩的裂口最是猙獰可怖,血肉模糊的窟窿在往外淌血,陳朝還能夠站着,意識保持着清醒警惕,足見生命力的頑強。
眼皮發酸,腦袋脹痛,「嗡鳴」的聲音在耳朵里迴響,陳朝按壓下耳朵,能夠聽到外面有吵鬧的聲音,但是卻沒有人敢進來。
哪怕爆炸的衝擊已經過去,燃燒的餘燼也很快被暴雨澆滅,但是殘留的焦糊味兒,焦黑碳抹一般的房骸,依舊散發着令生命恐懼的味道。
「也不知道陸衍非走了沒,還是隱藏在外面的人群中。」
理論上講,那種傷勢應該需要迅速的就醫,陸衍非不可能繼續逗留隱藏,不過,陳朝不認為陸衍非還能夠繼續用人類的指標來作為衡量推斷的標準。
腦袋有些眩暈,視網膜上開始出現重影,這是失血過多的徵兆,並不能以強大的意志力來轉移,陳朝拖動沉重的腳步,他並沒有選擇立刻出去,而是就倚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手中攥着的「魚叉」對着報廢的防盜門的方向。
滋咔!
院子外面癱倒的自行車被踢開,焦急的腳步踩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滓闖進來,樓梯的門框變形塌裂,沉重的防盜門半截嵌入脫裂的牆縫裏,將入口給斜堵住,上下兩邊的留通的口子也根本無法讓一個成年人鑽過去。
陳通一繞開,又跑去窗戶那邊,看見屋子裏一片狼藉的慘狀,短粗的脖子脹紅髮紫,隔着猛拽卻紋絲不動的鐵窗欄朝裏面吼道:「狗崽子!」
死寂漆黑的屋子裏迴蕩着陳通一的聲音,足足過了幾秒鐘,門後面的走廊里發出一聲悶咳,陳通一眼珠子瞬間通紅,他看着貼着牆壁緩緩地側露出來的半截後背,搖搖欲墜的仿佛隨時都會栽倒在地上,腦袋似乎實在無力轉過來,就給他露個後腦勺,聲音嘶啞乾澀:「你個老蠢貨,叫誰狗……咳咳……」
陳通一嘴巴張開,鬍子拉碴的下巴不受控制的哆嗦,他咽了口吐沫,轉身跑回門那邊,整個人就發了瘋似的朝着防盜門撞去。
哐哐一下下兇猛的撞擊,防盜門朝屋子裏擠壓,頂上木板和碎掉的磚石砸在身上卻渾然未覺,隨着一聲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防盜門和陳通一一起撞翻摔在屋子裏。
「讓你裝這扇破防盜門,累死老子!」
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的從地上爬起來,陳通一習慣性的罵咧一句,然後扶住陳朝搖晃的肩膀,手掌上一片黏膩焦糊的爛肉血液,讓陳通一嗓子被堵住。
「下次,我得換個帶電子鎖的!」
陳朝咧嘴,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陳通一轉過身蹲下,這個從小就不會說溫情的話的粗魯的男人,拍着自己的肩膀啞着聲音道:「上來,爹背你出去!」
等了兩秒中,就在陳通一要轉頭看的時候,陳朝用盡最後的力氣彎下腰趴了下去,昏沉的腦袋靠在前面的肩膀,鼻子裏嗅着被他一直嫌惡的「臭烘烘」的味道,緊繃着的神經卻是驟然鬆懈,眼皮子緩緩地合上,只是含糊的呢喃句:「死不了!」
蹲着的身體,有些顫微的站起來,畢竟也是50多歲的人了,印象里上一次背兒子還是自家婆娘沒瘋的時候,一晃眼20多年過去了,是真的變沉了。
「狗崽子,你還沒把老子背進棺材裏,可不能先死了!」
陳通一喘着粗氣一步步往外邁,自個兒腦袋上被轉頭砸裂的口子不停地淌血,順着臉頰滑過落在陳朝的身上,血和血無聲的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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