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飯店出來,送走胡克之後,陳朝沒有着急回家,而是就撐着傘在街道上走着,空曠的街道上撐着一把把五顏六色的傘,從暗沉的天空俯瞰落下,像極是無數朵妖冶的曼珠沙華順着冰冷的河水流淌入深邃的幽河苦海。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噼啪的雨點打在傘上,濺落又被風捲動吹拍在臉頰上,沁入肌理的冰涼,刺激着醉酒的脹痛昏沉,冷冰冰的理智卻又像是燒灼的焦炭在心肺間跳動。
「果然還是一場意外的爆炸事故麼」
從胡克那裏得到的答案最終還是確認了「一切只是意外」,甚至包括張守立「供詞中的懷疑」,案宗的記錄里也都給出了合理的推斷解釋,只不過張守立並不能夠接受而已,而這就不再是警署的職責了。
抿了抿嘴,陳朝嘆出一口氣,「張守立現在的狀況很危險,是一種排斥真相的封閉自我的狀態,他沉浸在悲痛中並且自己在腦海中構造出了另一種版本的真相,這種被迫害的臆想成為支撐他活着的動力,這個時候任何所謂合理的勸說和開導,都不會被他接受,反而會進一步刺激加深情緒的放大,產生一種被整個世界孤立遺棄的絕望,這是十分危險的。」
不被任何人相信的絕望,是墜向深淵的「鑰匙」,而精神病患者最令人感到棘手的就是,他自己意識不到自己瘋了,相反在他的眼中,只有他才是正常的,「愚蠢的被拋棄的」是這個對立的世界。
舉世混濁惟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這是每一個瘋子的墓志銘
愈清醒,愈孤獨;愈孤獨,愈瘋狂
「被加害的臆想症患者,又是其中尤為危險的一類,具有強攻擊傾向的特質,這種危險不單是對別人,也是對自己。」
當早上聽聞徐楠依還有身孕的時候,陳朝自己的心神都有所恍惚,有一瞬間強烈的希望有一個真實存在的犯人能夠讓他傾泄這股莫名的憤怒,那麼張守立被悔恨絕望攥住的心臟,所承受的壓抑痛苦又得是如何的黑暗死寂,沒有一絲的光與希望。
坐在出租車後座,冷冷地盯着窗外洗刷大地的雨幕,淤滿車道的積水順着排污管道流淌好像沒有盡頭,來來往往陌生的行人踩在泥濘的地面,忽地,一張怪誕的小丑面具映入眼帘,一閃即逝,就被出租車甩的看不見了。
好像是一個路邊玩具店的櫥窗上掛着的面具,又好像是某一個行走在雨幕中的男人戴着一張小丑面具,陳朝揉搓了下脹痛的太陽穴,約莫是被酒精刺激的緣故,思維異常的活躍發散,到處亂飄着:「其實每個人臉上都戴着一張虛偽的面具,反倒是瘋子,才是肆無忌憚的真實暴露給世界的人,真實到血淋淋的在放大鏡下被世人觀察着。」
暴雨澆斷了路旁的樹幹,順勢扯斷了供電的線路,本來就老舊昏暗的幾個路燈正當罷工,一片黑漆漆的小區里,連門口的便利商店都早早歇業了。
小區口正對便利店的就是老孫頭的煤氣站,門口用鐵鏈拴着的自行車被風雨吹翻倒地,屋子裏有微弱的燭光,窗戶邊上倚着一個人影的輪廓,一對眼睛安靜的注視着陳朝從出租車上走下來,拖着略顯疲憊的身軀朝裏面走去。
本來就蕭瑟的馬古巷,在停電的雷雨天氣,就更沒有人氣,一排排違章加蓋的自建民房毫無規劃,東拐西繞的宛如一座死寂的迷宮空城,唯一響亮的咆哮聲還就是「麻將房」傳來的,給黑夜下的馬古巷帶來一絲人味兒。
搭建簡陋的板房,卻配備了價值不菲的小型發電機,發電機運轉的隆隆聲和雷鳴暴雨,也難以遮蓋住麻將碰撞的咆哮,而晝伏夜出似乎是大多數賭徒嚴格遵循的作息時間,而準時準點報道的那群賭棍,大約在店家老闆眼中,就是最積極工作創造效益的優秀員工了。
屋子裏毫無意外只剩下一條大黃狗,陳朝將從飯店打包的一些碎肉骨頭扔到狗盆里,自己打開應急燈簡單的洗漱一下就躺上床。
自建房的隔音效果不好,尤其是這種暴雨傾盆的日子,頂上的遮陽棚就「哐哐」晃動,缺裂的棚子窗戶奏響「嘎吱嘎吱」的聲音,能連續有節奏頻率的重複一晚上。
時間,夜晚1140,距離零時還有20分鐘。
等待是令人煎熬的折磨,哪怕已經日日夜夜重複了無數次,肌肉和神經被鞭笞的強橫到近乎麻木,然而,每一次睡夢前等待鐘聲的敲響,依舊令陳朝跳動的心臟傳來濃烈的心悸,且宛如溺水般將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再度籠罩。
每天如約而至的「凌遲」,在深夜邁向黎明的像是一個如影隨形的魔鬼,在一遍遍用鋒利的牙齒啃食咀嚼着他的肉體軀殼,無法擺脫,無法理解,唯有承受,和心臟的跳動一起硬生生的承受住。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陳朝同樣是一個孤獨而清醒的瘋子
「嗡」
手機震動發出聲音,平躺閉目的陳朝睜開眼睛,手機亮起藍色的光芒,是電量不足的提示,屏幕上映出的藍光照射在拉緊的窗簾上。
窗簾很薄,光照穿透過去,突兀的的勾勒出一張模糊的臉頰,詭異的好似沒有五官,只有一對空洞恐怖的眼睛死死的貼在上面。
不是在窗戶外面,而是就在窗戶和窗簾之間的縫隙中,有一張看不清的人臉,正瞪着一對碩大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偷窺着躺在床上的陳朝。
窗簾後面藏着一張臉
毛骨悚然
一股子寒氣霎時從尾椎骨直竄腦門頂,陳朝的心臟似乎在瞬間都駭的停滯跳動,全身每一個毛孔都舒然張大,沁入骨髓的汗珠子溢淌出來
「鐺」
零點報時的鐘擺晃動,手機屏幕熄滅,屋子重新陷入黑暗,藏在窗簾後面的臉孔也悄無聲息的融回到黑暗的縫隙中去,然後是蝕骨鑽心的劇痛席捲全身,身體頓時繃直僵硬,骨骼發出咔嚓扭曲的怪異聲,大腦像是被切裂開成兩半,一半強烈希冀逃離這種痛楚,更快一點的墜沉入夢境的囚籠;另一半則歇斯底里的掙扎抵抗,哪怕是為此承受更加猛烈的劇痛,也不敢讓眼睛有片刻的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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