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的時間,對於普通人來說,傷勢自然無法痊癒,對於鄭凡來講,也的確如此。
不過好歹多出了兩天時間休養後,勉勉強強可以着甲了,不過也就只是充個架子貨,想拔刀上去干,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問題應該不大,畢竟靖南侯回京一路上應該防備森嚴,不可能出現什麼意…………」
「噤聲!」
瞎子北直接阻止了梁程接下來的話。
「你怎麼變這麼迷信了?」梁程說道。
「別人怎麼胡謅,我不會往心裏去,但你自個兒是個什麼身份心裏沒點逼數?
拿着水晶球的吉普賽女巫論輩分都得喊你祖師爺了。」
「我想跟着一起去。」梁程開口道。
「甭想,你去了,這堡寨里的蠻兵誰管着?」瞎子北再度否決了梁程的話。
「那我呢?」樊力指了指自己的臉。
「家裏,總得有人砍柴,不然燒洗澡水都不夠的。」瞎子北也拒絕了樊力。
「哦,好。」樊力點點頭,覺得瞎子說得很有道理。
實際上,還是因為樊力這個鐵憨憨有人管着還好,一旦沒人管着,很容易弄出事兒,在家都能將其他幾個魔王嚇得眉頭直跳了,這要是跑京城去惹出什麼禍端來,那可就真不好收拾了。
站在邊上的阿銘,臉上掛着含蓄且高雅的微笑。
他和四娘這次會和主上一起去京城,講真,真沒多少需要自己和四娘去做的事,主上既然被靖南侯點入了他的親兵衛,大概率吃住都和自己二人不在一起,之所以一起去,也就是留個萬一有事時可以使喚的人罷了。
當然了,這最大的利好就在於,萬一真出了什麼意外,他和四娘還能在京城去做點什麼事兒,最最起碼,可以有個心理準備。
不像是留在翠柳堡的這四個,在心裏得時刻想着自己是吃飯時暴斃還是睡覺時暴斃又或者上廁所時暴斃。
經歷了幾次兇險之後,魔王們對突然暴斃這件事,已經有了心理陰影。
「所以,關於我們實力的恢復和主上實力掛鈎的事兒,你還是沒和主上說麼?」
瞎子北搖搖頭,道:「再等等吧,等主上從京城回來,這次的事應該很重要,還是別讓主上分心了。」
阿銘「呵呵」一笑,
道:
「你叫阿程別立fg,但你自己已經立第二次了,擱在電影裏,就跟等他回來我就對她表白一個路數,基本等不回來了。」
「負負得正。」瞎子北厚顏無恥地說道。
你瞎,你怎麼說都有理。
「行了,四娘和主上出來了,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阿銘聞言,很是紳士地對瞎子等人做了一個西式禮,
道:
「那麼,再見了諸位。」
………
上一次是坐馬車去南望城,這一次則是騎馬,上午的冬日,雖然陽光明媚,但氣溫仍然很低,只不過等到了南望城下時,鄭凡已經虛汗淋漓了,這身子,還是虛得很。
在城門口,鄭凡和四娘以及阿銘二人分離,自己一個人入了城,進了靖南侯所住的宅子。
通報後沒多久,鄭凡就看見杜鵑走了過來,身後還帶着兩名侍女,侍女手裏拿着一套靖南軍制式的甲冑。
燕國尚黑,但各地方軍的軍械都有着自己的特點,細節方面不談,單論感覺上,鎮北軍的甲冑顯得暗沉一些,宛若是被荒漠的沙子給打了一層磨砂。
靖南軍的甲冑則顯得要鮮亮一些,更有朝氣和觀賞度,但也因此,欠缺了一股真正的煞氣沉澱。
「鄭大人先去洗澡換衣服吧。」
「唔……」
鄭凡愣了一下,這換軍裝就算了,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但還要洗澡?
靖南軍都這麼愛乾淨的麼?
但入鄉隨俗,再說了,鄭凡也很喜歡洗澡。
只不過在家裏洗澡,是有四娘伺候着洗,偶爾來一場泡泡浴疏通一下筋骨,
在侯府里,下人只幫你打了熱水來,得自己動手洗刷刷了。
洗完澡,把甲冑換了出來,鄭凡發現侯府里的甲士正排着整齊的隊列出府,顯然是要出發了。
鄭凡本想拉人問問侯爺的親兵衛在哪裏,自己得去報道,誰曉得剛準備拉人就聽見自己背後傳來了腳步聲,扭頭一看,還是杜鵑。
「鄭大人,上侯爺的馬車吧。」
「…………」鄭凡。
洗了澡,換了衣服,再上侯爺的馬車,饒是鄭凡認為自己正常,也覺得侯爺一樣也是正常的,卻依舊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但最後,鄭凡還是上了馬車,有馬車坐還是坐馬車吧,自己現在的身子骨可禁不住幾天的馬上顛簸。
馬車,還是上次的那輛馬車,只不過這次馬車內倒是沒燃火盆,取而代之的是一書案,上頭擺放着不少摺子。
鄭凡上馬車後,靖南侯也沒抬頭,只是專注於自己手頭上的事。
少頃,杜鵑也上了馬車,側坐在靖南侯身側,陪着靖南侯一起處理摺子。
沒人招呼鄭凡也挺好,鄭凡也沒傻乎乎地一直保持跪姿,而是面向馬車外,斜靠在車壁上,眯着眼,開始打盹兒。
只是,隨着行進後,打盹兒也漸漸成了一件很奢望的事兒。
馬車邊,不時會有騎士靠過來,杜鵑會將處理好的摺子遞出去,又或者是接來新送來的摺子。
這輛馬車,完全是一座移動的辦公室。
杜鵑沒讓自己幫忙,鄭凡也就沒主動去做什麼,繼續貼着車壁當自己的「門神」。
等入夜後,隊伍開始紮營,並未選擇靠一座城去留宿。
讓鄭凡有些詫異的是,自己不光有蹭車的待遇,還有一起進食的待遇。
吃食上還不錯,看來靖南侯並非是紅薯發燒友,兩份炒菜,一份燉菜。
三副碗筷,靖南侯、杜鵑外加鄭凡。
和大人物吃飯是一種「賞賜」,古代皇帝最喜歡用「留膳」以示恩寵,其實放在後世也是一樣的,能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對於下位者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恩賜。
飯畢,隊伍繼續前進,並未選擇休息。
馬車內點着火燭,靖南侯沒再辦公,而是拿着一本書在看。
具體是什麼書鄭凡也不清楚,這個世界,也是有諸子百家,也有儒釋道等文化,但似乎在過去的某個時間段,這個世界產生了一些變化,導致變成了鄭凡所不熟悉的歷史走向。
杜鵑在旁邊伺候茶水,還送上來一些乾果果脯。
靖南侯放下了書,對鄭凡道:
「吃。」
「回侯爺的話,卑職不愛吃這個。」
這不是謙虛客氣,鄭凡上輩子,還喜歡吃這種果盤的年輕人,真的不多。
靖南侯也沒再說什麼,左手拿着書繼續看着,右手時不時地撿兩顆乾果送入嘴裏慢慢地咀嚼。
鄭凡覺得,自己以後出人頭地後,也要讓薛三給自己做這一套馬車,自己坐在裏面看書,四娘在旁邊紅袖添香,然後幾個小貓兩三隻負責在下面戰戰兢兢。
「睏乏的話,就睡這裏,你身上有傷,熬不得夜。」
嗯?
睡馬車上?
自穿上親兵衛的特製甲冑後,鄭凡還沒去親兵那裏報道,一直被帶在車上,整得跟個隨行太監一般。
既來之則安之吧。
「謝侯爺體恤。」
鄭凡也就不再客氣了,側躺在馬車裏,儘量讓自己用的空間小一點。
閉上了眼,開始數綿羊。
…………
這樣子的日子,又持續了好幾天,隊伍除了早中晚會停下來一小段時間進行休整外,其餘時候不分晝夜,都在行進。
騎士們都是一人雙馬,睡覺也是在馬背上輪流睡。
老實說,這一幕鄭凡也只是在自家蠻兵身上看到過,所以,不管再怎麼提這支靖南軍沒有真正經過戰火的淬鍊,但肯定是一支精銳。
翌日清晨,隊伍行進到了天台縣,這是京城外的一座縣城,從天台縣出去繼續往北就能說京城在望了。
隊伍在這裏多停留了一段時間,大家開始洗刷自己,這基本上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不管哪支隊伍,進京前都停下來把自己拾掇拾掇。
鄭凡也洗了澡,這會兒,他是真的有些慶幸自己在南望城出發前,就在侯府洗過一次澡了,否則這一連幾天沒辦法洗澡對於他來說,會更難受。
洗完澡後神清氣爽,鄭凡站在馬車旁等着隊伍重新開動。
卻看見騎着一頭兇猛貔獸身着鎏金甲冑的靖南侯緩緩而來,
靖南侯揚起手中的皮鞭對着鄭凡指了指,
問道:
「能騎馬不?」
「回侯爺,沒問題。」
馬車上的這幾天雖然枯燥無聊,但身體也恢復了不少元氣。
鄭凡翻身上馬,跟隨在了靖南侯的身後,隊伍重新開拔,靖南軍騎士們也紛紛拿出了屬於自己的最好精神面貌。
從京城的城牆遙遙可見再到終於來到城門下,中途,有七波人馬來這裏接引和進行通稟,同時京城南門下方,由禮部尚書替天子率百官迎接靖南侯入京。
旌旗招展,禁軍林立,外圍,還有人山人海看熱鬧的百姓。
百年以來,鎮北、靖南,一直為大燕南北兩大擎天柱石,於大燕百姓心中有着難以替代的影響。
雖說鎮北侯府一脈無論在影響力還是實權甚至是傳承上,都穩穩地壓制着靖南侯,但這一代靖南侯可是皇后的親弟弟,當今聖上的小舅子,身份那可是貴不可言。
而跟在靖南侯身後的鄭凡則親眼見證了什麼叫跋扈,什麼叫……真正的勛貴。
按禮數流程,禮部尚書上前牽馬,卻被貔獸的鼻息嚇得不敢上前。
靖南侯發出一聲大笑,絲毫沒有給禮部尚書面子,同時,一揮手,示意其身邊的靖南軍隨同自己入城。
明明下面還有很多儀式沒有走完,靖南侯卻選擇了不配合。
從南門進入田府的路已經被禁軍清理好,領導出行封路,這是自古以來的傳統。
但靖南侯卻故意讓自己胯下的貔獸停了下來,對着身後招招手。
鄭凡馬上策馬上前來到靖南侯身側。
「餓了麼?」
先前在天台縣,大家只顧着洗刷自己,可沒有用飯。
「回侯爺的話,餓了。」
「你是第一次來京城吧?」
「是的,侯爺。」
「說說,想吃點什麼。」
「侯爺,卑職聽說京城全德樓的烤鴨最有名。」
靖南侯側着臉看向鄭凡,
鄭凡一本正經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靖南侯略作沉吟,
下令道:
「去全德樓。」
…………
全德樓,再一次火了。
上一次全德樓火爆出名,還是鎮北侯爺入京在它家一口氣吃了好幾隻鴨子開始。
這一次,
靖南侯入京居然也是不入田府不入皇宮先入全德樓吃鴨子。
這大燕一南一北兩大頂級勛貴,被這家全德樓給齊活兒了,相信自此之後,全德樓,將成為外地人入京後必吃的一家餐館。
侯爺不是微服私訪,而是剛剛從南城門那兒過來,麾下的士卒也都帶着,所以清樓自是理所應當的事。
一名名甲士進入全德樓內,進行了嚴格地保衛警戒。
鄭凡則隨同靖南侯徑直上了二樓,坐在了包廂里。
其實,也根本不需要包廂了,因為整個全德樓,現在就靖南侯一個客人。
靖南侯坐着,鄭凡站着。
全德樓的夥計先上了茶水和一些開胃點心。
鄭凡則充當起了翻譯官的角色:
「下去催催,快點上菜,別讓侯爺久等!」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夥計被鄭凡嚇得雙腿直打哆嗦,
「烤鴨來嘍!!!!」
一個身上穿着素色袍子腰間繫着圍裙的年輕男子端着烤鴨走了過來。
鄭凡一開始沒注意,等多看幾眼後,眼睛當即瞪了一下,這貨不是六皇子是誰?
很顯然,靖南侯也是認出了六皇子的。
但他和燕皇同輩,除非是東宮太子有儲君之尊做依仗,其餘皇子給他端茶遞水其實都是應該的。
且就算是二皇子日後入主東宮,估摸着也不敢在他這個有實權的舅舅面前拿大。
「舅,對不住了您,鴨子其實早就有好的了,但這片鴨子可費了侄兒不少功夫。
這鴨子啊,鴨子的選擇,壁爐的掌控,醃製、火候,等等這些,都是前課,其實還有最重要的一環兒,那就是鴨子出爐後的片功。
別人啊,侄兒不放心,這是您侄兒親手片出來的,您嘗嘗。」
靖南侯點點頭,用筷子夾了一片鴨肉放入嘴裏。
古代,嫡母為尊,妾侍的孩子,都得叫父親的正妻為母,稍微上點規矩的,側室或妾侍的孩子都不能叫自己親娘娘親,得喊姨娘。
靖南侯是皇后娘娘的親弟弟,皇后娘娘自然就是諸位皇子的嫡母,所以,名義上,靖南侯是所有皇子的舅舅。
只不過除了二皇子外的其他皇子見了靖南侯至多恭恭敬敬地喊一聲「靖南侯」而不會喊舅舅,因為他們要臉。
「舅,味道還成吧?呵呵,多謝舅賞臉給侄兒這店撐招牌,這是乾國烏川桃花釀,俗話說烏川的佳釀開恆州的墨,您用這解解油膩。
當然了,舅您要有興致,這恆州的墨侄兒也預備好了,侄兒可是盼着您嘞給侄兒這小店也留下一幅墨寶。」
「李梁亭當初在你這兒吃鴨子,留字了麼?」
靖南侯問道。
「唉,舅,您別提了,鎮北侯爺他老人家來我這兒一口氣吃了五隻鴨子,店裏的掌柜上去腆着臉求一幅字,結果鎮北侯爺老人家直接拿我這上好的上京紙給拿來擦手了,還罵我店鋪里的紙太硬,擦不乾淨。」
「呵呵。」
「舅,您先吃着,稍後啊還有一道鴨架湯,這天兒冷了,侄兒讓他們過會兒再端上來,這是玉米餅子,貼爐灶里烘的,口感倍兒脆,您也嘗嘗。」
「有心了。」
「這侄兒孝敬舅舅不是應當的麼,能讓舅您吃得好喝得暖,這是侄兒的本分。」
說着,六皇子終於直起身子,對周遭的一圈甲士道:
「來倆人,和我去後廚端鴨子出來,兄弟們從南邊大老遠地來,總得嘗嘗咱全德樓的滋味兒不是。」
靖南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點點頭。
鄭凡就和另外兩個護衛跟着六皇子下樓去了後廚,那倆甲士一人提着用荷葉包着的五六隻烤鴨就出去分了,鄭凡則留了下來。
六皇子轉過身,看向鄭凡,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
「咋了?」鄭凡問道。
「在醞釀情緒收買人心。」
「哦,你繼續。」
少頃,
六皇子眼裏忽然有些晶瑩閃爍,
開口道:
「親哥唉,你咋瘦成這樣子也憔悴成這樣子了喲,這可把孤心疼的……」
「我的好弟弟喲!」
「…………」六皇子。
「鄭凡,我說,你這在南邊遛了一圈兒,怎麼感覺一點沒變呢?」
鄭凡伸手把六皇子頭髮上的草木灰給撣下來,
道:
「你還真的親自烤鴨子了?」
「可不是麼,大早上地就在準備了。」
「那你和靖南侯可真夠親的。」
「那可不是,我吶,打小就和靖南侯親近。」
「是麼,怎麼個親近法啊?」
「他率兵屠了我外公全家,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