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兩軍趕到的第二天,燕軍開始試探性地對前方野人盤踞的區域進行試探,一股股游騎被散出去,近乎差不多的時候,野人那邊也近乎是同時加大了哨騎的覆蓋範圍,雙方的大軍還沒有真正地接觸,但雙方的哨騎早已經拉開了廝殺的序幕。
「很熟悉的感覺。」
坐在貔貅背上的田無鏡遙望着遠處野人的營盤說道。
靖南軍總兵王戈在此時上前,調侃道:
「鎮北軍那幫傢伙,紮營盤,也就是這點兒手藝了,這野人王居然連這個都當寶貝學了去,呵呵。」
鎮北軍,其實是不怎麼擅長紮營安寨的,因為近幾十年來,鎮北軍在荒漠上對蠻族,基本都是以攻勢為主。
前方野人的營盤乍看下去還算不錯,似模似樣,但在大方之家眼裏,好幾處關鍵性的佈置以及整個營盤的架構,都很有問題。
田無鏡則開口對鄭凡問道:
「你覺得如何?」
鄭凡看了一眼王戈,先對他抱了抱拳,
然後才道:
「回侯爺,末將覺得,野人居然會紮營盤了。」
靖南侯點點頭,道:
「是啊。」
野人之所以被稱為野人,那是因為他們在世人眼裏,沒開化,但現在,這個民族卻正在以肉眼可見的方式在學習和進步。
營盤扎得好賴先不提,他們居然已經在紮營盤了,才是最值得警惕的事情。
就像是近視眼和盲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
王戈也沒覺得鄭凡是故意落自己面子,到底是總兵大人,又不是後宮裏爭寵的妃子,還不至於吃這種飛醋,
這會兒開口道:
「侯爺,讓末將帶三千騎,先試着沖一衝這個營盤看看成色吧?」
王戈等總兵之前都是在大軍後頭掃尾,老是燒殺搶掠也會吐的啊,但偏偏路上能算得上大一些的部落,也就是那些刺頭兒,都被前面的侯爺給拔掉了,他們現在從將領到士卒都憋得厲害。
「你部剛剛趕至,士卒疲憊。」
「侯爺,我部………」
「鄭凡聽令。」
鄭凡馬上單膝跪下,
「末將在!」
「命你部從西北方向攻打敵營盤,若是撕開了口子,就給本侯繼續往裏打,若是敵營盤穩固,強撕不開,自行決斷後撤。
王戈,張誠。」
「末將在!」
「末將在!」
「做好跟進與接應準備。」
「末將領命!」
鄭凡接了命令,回到了自己兵馬那邊,對梁程通知了之後,兵馬開始發動起來,很快就出了軍寨。
路上,鄭凡小聲對着身旁的梁程嘀咕:
「怎麼讓咱們打頭陣?」
「主上,上午時屬下去前面觀察過了,三兒也跟着一起去了。」
「哦?有什麼發現?」
「屬下們覺得,眼前的營盤內,野人的數目,可能沒想像中那麼多。雖然不曉得野人為何忽然聚兵又退兵,但想來靖南侯肯定也發現了其中的問題,所以才將這打頭陣的差事,交給了主上。」
「意思是,故意推我?給我送軍功?」
「應該是的,路上掃滅那些野人聚落,這些,算不得多大的軍功,但眼前是野人王的兵馬,概念就不同了。
一如在荒漠的鎮北軍去清掃那些蠻族部落和殲滅蠻族王庭兵馬二者的區別。
若是前方的野人營盤不是故布疑陣而是真的空虛的話,屬下有信心率部殺入對方營盤中,撕開一個口子。
這樣一來,等後續援軍跟進,這一場頭功,自然非主上莫屬了。」
鄭凡默默地掏出一根煙,在靖南侯面前時,他不怎麼敢肆無忌憚地抽煙,只敢在自己的地盤時能享受一下這種樂趣。
「嘿,你還別說,這種欽定的感覺,還真不錯。」
以前嘛,田無鏡是刻意壓着自己,自己那時候也懂,也能理解;
現在田無鏡是打算推自己上去了,嘖嘖,朝中有人好做官的感覺,終於感受到了。
這是硬生生地把王戈他們的功勞給拿過來,戴自己頭上。
上一個這麼幫自己的,是小六子,只不過小六子那個空頭王爺,實在是沒靖南侯的招牌響亮。
盛樂城的這支兵馬先一步出去,後頭則是其他幾路燕軍在後壓陣。
鄭凡默默地將自己頭盔上的護面給拉了下來,左手在自己胸口盔甲上拍一拍,這是提醒魔丸你爹要上戰場了,
喂,別睡了。
「主上,要不您帶兩百騎兵游弋統攬全局?」
「滾,老子在田無鏡那兒可是憋壞了,老子要打仗!」
梁程點點頭,表示理解。
任誰離開了學校出來工作那麼多年後,又被強行「送」回了「學生時代」的生活,都會很煎熬。
「老規矩,你來指揮。」
「那主上來喊衝鋒吧。」
「嗯,咳咳………」
鄭凡清了清嗓子,拔出自己的刀,高高舉起,
「唰!唰!唰!」
四周,所有騎士都舉起了自己的兵刃,整齊肅穆。
這可是專門練過的,雖說梁程沒按照「走正步」的方式去練兵,但倒是着重練了幾個配合動作,其目的,就是為了在此時配合主上爽一發。
當然,訓練這個的時候,特意把樊力給撇開了,生怕樊力像最開始那般帶歪了這幫人又跑去喊「烏拉」。
「燕軍!」
所有人齊聲高吼三聲,同時將兵刃敲擊自己甲冑三下,
「必勝!」
「必勝!」
「必勝!」
呼………
舒服了,舒服了,舒服了。
鄭凡刀口向前,
「殺!」
………
野人的營盤內,王正端坐在箭塔上,看着遠處的情況,他的旌旗插在身後。
燕軍營寨的異動自然瞞不住這邊,四下里,營寨內的野人們也馬上調集起來,開始準備防禦,但因為不熟悉這種戰術,所以仍然顯得有些亂糟糟的。
野人王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嘆了口氣。
其實他並不是不清楚將勇士們困在營盤內對於自己這邊而言簡直就是自縛手足,野人還是更擅長騎射馬上作戰。
但沒辦法,誰叫對面是當世騎戰第一的燕軍呢?
在營盤裏,興許還能抵抗一會兒,這真要拉出去野戰,可能一波流就被沖沒了。
這種呆仗,是這位野人王最不喜歡打的,但在對方單兵和群體實力都超過自己的前提下,也只能硬着頭皮這般玩兒了。
王仰着脖子,伸了個懶腰,對身邊唯一留下的一位面戴鐵面具的護衛吩咐道:
「開始吧。」
護衛蹲了下來,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
野人王也蹲了下來,一起脫衣服。
下方的野人們不會知道,在他們頭頂的箭塔上,自家的王正在和一個男護衛一起脫衣服。
「王,現在奴才知道,當初你給我這個鐵面具,說是獎賞給自己最信任最信賴的勇士,原來是騙我的。」
「現在才發現,晚啦。」
「虧我還高興了這麼久,這鐵面具也一直戴着,睡覺都不摘,洗澡也不摘。」
「我說呢,你都不洗洗的麼,怪不得上頭的味兒這麼重,這上面居然還有一層黑泥。」
「王您又沒早點告訴奴說奴以後要給你當替身。」
「誰叫你我身長體量差不多呢?就是這臉,也長得和我有七分相似。」
「王,內襯也要脫?」
「脫了,脫了,你見過幾個普通族人內襯還用絲綢的,要是一不小心摔倒了或者磨破了外甲,裏頭的絲綢漏出來豈不是暴露了?」
「王當真是深思熟慮。」
「你的內襯呢?」
「王,族內穿內襯的,就那麼幾個人。」
「你不覺得磨得慌麼?」
兩個人蹲在箭塔上面,快速地換好了對方的衣服。
野人王將鐵面具拿在手裏,覆蓋在了自己的臉上。
「王,我這會兒是不是應該向您提一點要求?以前聽昂達講的那些四大國的故事裏,基本都是這樣子的,死士去死之前,都會被賞賜的。」
「快說,本王趕着逃命呢。」
「王,我一直有件事放不下。」
「你無親無故的一個孤兒,有什麼放不下的?」
「我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
野人王伸手在這名護衛的肩膀上拍了拍,語重心長道:
「阿萊,你放心,以後本王大不了多吃點苦,受點罪,幫你多嘗幾個女人。」
「多謝王,王的大恩大德,奴只能來世再報了。」
「嗯,放心,來世我還會來找你,讓你繼續當我的護衛。」
「王,奴好激動啊,奴居然可以當王了。」
「你得讓下面的勇士們看見,他們的王一直在這裏,和他們在一起。」
「王放心,奴這些年來,一直在注視着王,我肯定能扮得和您一模一樣。」
說罷,
這名叫做阿萊的野人護衛站起身,目光向下環視,下方此時也有不少野人在向箭塔上看,他們清楚,自家的王,此時就在上頭注視着自己。
阿萊向身後椅子上一靠,
微微側着,
同時,
左手開始摩挲着自己臉上的那道刀疤,
臉上掛着似有似無的微笑。
擺好動作和姿態後,阿萊問道:
「王,你怎麼還不下去?」
野人王手放在鐵面具下方的下顎位置撫摸着,
道:
「難道本王以前一直喜歡擺這個傻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