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第一世還是現在,陶姚都不明白永安侯夫人看她的目光是什麼意思,或許是因為傅鄴而在看她吧,又或者是想到她失蹤的女兒吧,不管因為什麼原因,她都不討厭這個豪門貴夫人,反而因為身世的飄零,她對失去女兒的她還有着幾分同情。筆硯閣 m.biyange.net
「夫人言重了。」此時她淡淡一笑道,隨後又似有些不好意思,「我……瞧夫人也感覺到親切……」
說這話時,她有些猶豫,畢竟她還是挺愛面子的,怕人家說她高攀,不過這是她的心聲,她最終還是表達了出來。
鮑芙聞言,眼裏突然蹦出驚喜,她原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沒想到這年輕姑娘也說出同樣的話來,當然她是沒懷疑過陶姚說假話在討好她,這種信任沒有來由,但卻無端地讓她深信不疑。
於是,她伸手握住陶姚的手,「陶姑娘是荷花村人氏?」
「正是,我在這兒長大的。」陶姚也笑着回應,「夫人以後若是覺得悶了,我倒是可以帶夫人到村子裏逛一逛,我們這兒雖然景色比不得出名的地方,但也別有一番意味。」
有些話是不經大腦就順口說出來的,陶姚在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麼,頓時就是一愣,她的診所若是步入正軌,要忙的地方多得很,哪有閒情逸緻去陪貴夫人消遣娛樂?但是如果這個人是眼前人的話,她又覺得沒什麼,她是應該多陪陪她的,這種認知無來由,卻也被她輕描淡寫地接受了。
「那敢情好,我先謝過陶姑娘了,以後肯定要叨煩你的,陶姑娘可別嫌棄我。」鮑芙眼露驚喜地道,她與這陶姑娘一見如故,仿佛天生她就該認識她,看來鄴兒是找了個好姑娘,若是相處久了更能了解她的稟性,她倒是可以出面為兩人掃清障礙。
永安侯府的義女也不是完全沒有份量的,常平侯府太夫人和那位繼室喬氏就算想否認也是沒用的,不過一切還得等平息了這場宮廷叛亂才行,她的丈夫若是立下大功,那她家的地位只會水漲船高。
而做為皇后與太子一黨的喬氏怕是以後連威風都難抖起來,因為出閣的原因,喬氏或許牽連不到這場宮變裏面,但她是皇后的侄女就夠她喝一壺了。
至於太夫人湯氏,她就更不將這個頗令人討厭的老太太看在眼裏,想到手帕交周氏的死亡,她對湯氏就頗為記恨,當年若不是她的推波助瀾,周氏不會死,哪怕周皇后垮台也牽連不到出嫁女的身上,頂多低調做人便是,可湯氏偏偏就容不下這樣的兒媳婦,現在與喬氏鬥法也是活該。
陶姚若是知道鮑芙的想法,肯定會大力反對且花容失色的,她可沒想過這一輩子再跟傅鄴有牽扯,平平安安地過完這輩子就是她最大的期望。當然午後夢回時她都想過要去幹掉當年殺她的那個人,但是一想到人家現在不過是個即將進入青春期的少女,比她年紀還小,而且那些敵對又還沒有出現,她去幹掉人家也沒道理。
真是惆悵啊,有時候重生就這點最不好,因為重生,歷史的進程有了改變,而那些曾經悲慘的人和事都沒有發生,再去追究也就只有你才記得的事情,說到天邊去也不佔理。
所以報仇什麼的,暫時可以擱置了,其實她很清楚,只要不進入京城那一池渾水裏面,她一輩子都不會遇到對方,也就無從再起爭執,為了一個傅鄴,真心不值得。
她知道那個少女因為嫉恨她與傅鄴在一起才動的手,以為將她給捅死了,她就能與傅鄴議婚乃至成婚,其實真的太天真的,傅鄴若要娶她,有的是時間辦婚事,可他沒有,就證明他沒有這個心思。
所以哪怕隔了兩世,她都沒相信過對方宣稱的傅鄴未婚妻的身份,有些身份是冒充不來的,畢竟誰都長了一雙眼睛,真相都是看在眼裏的。
譚老爺與譚夫人看着陶姚與這貴夫人相談甚歡地一塊兒走進廳堂,兩人都面面相覷,陶姚什麼時候認識了京城來的貴夫人?他們心下都好奇不已,但卻不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去發問,只能心裏如貓抓般痒痒得難受。
觀行對於眼前這局面樂見其成,只不過眼角看到譚老爺夫妻倆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就輕咳一聲,終於引得譚老爺夫妻倆側頭看了他一眼。
譚老爺到底還是一家之主,於是他上前小聲地朝觀行道,「還煩請你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我這邊會招待好貴夫人的,不會有一絲慢待,請公子放心。」
觀行笑道,「譚老爺的話我一定帶到,只不過貴夫人的身份不能泄露,不然對你可不是件好事。」頓了頓,「至於貴夫人的身份,就說是你夫人的表姐吧,對外就這麼說。」
「我明白,我明白……」譚老爺忙點頭道,對於這小廝的主人他曾見過一兩次,不過看他隨便口一張就讓他的生意版圖擴張到鹽業,即可知道這人大有來歷,所以這回他安排一個京城貴夫人在他這兒避難,他就義不容辭地一定要照顧好人。
所以甭說充做自家婆娘的表姐,就是充當他親姐都行,他都甘之如飴,畢竟以後官場有人,他的生意就能做大做強,更要為新出生的嫡子攢家業,思及此,他頓覺幹勁十足。
觀行很是滿意譚老爺的識相,這樣的人才可堪大用,還是公子說得對,人無好壞之分,用到對的地方才是好的。
譚夫人沒有自作聰明的開口,而是跟在兩人身邊走進廳堂,一進去就聽到陶姚與貴夫人正在說笑,不知道說了什麼趣事,貴夫人的嘴角就沒有合攏過,看到這一幕,她不由得暗鬆一口氣,好在有陶姚在,要不然讓她單獨招呼這個貴夫人,她還有幾分憷。
這貴夫人其實看起來並不難相處,可身居高位久矣,那舉手投足間就能看出身份的高低,而她不過是個商戶妻,哪能跟官夫人相提並論?
「這麼說來,陶姑娘的診所就在這兩日開張?」鮑芙沒想到眼前這個年紀並不大的小姑娘居然是個穩婆,傅鄴沒跟她說過茬,她一直以為陶姚是出生鄉野的女子,這才讓傅鄴犯了難。
如今得知她不但是個穩婆,還要即將開個婦產科診所,在她的理解觀念里,這就是個專為產婦而設的醫館,這下子她對陶姚不禁有了幾分佩服,一個父母早逝的少女堅強得讓她心疼。
「對的,夫人要來湊湊熱鬧嗎?回頭我親自給你送請帖。」陶姚隨口就邀請。
鮑芙還沒見過這樣的熱鬧,自然是感興趣的,不過想到自己是避難的身份,她又怕太過拋頭露面會引來猜疑,所以顯得略有遲疑。
陶姚一看鮑芙的神色,隨即細思,很快就想明白了關鍵所在,於是她笑道「入鄉隨俗,夫人若換身時下平常人家所穿的衣着,不就與大家都一樣了嗎?」頓了一下,她又忙道,「夫人見諒,我不是有心冒犯……」
她怕鮑芙會不痛快,畢竟她是當朝一品侯夫人,跟平民百姓是有很大的區別,再想到葉凜曾經的眼高於頂,她更加覺得自己失言了,有時候情淺言深就是這麼個情況,她不該因為覺得這人親切說起話來就不經大腦。
一旁的譚夫人看到陶姚這情形,眼睛又看了看鮑芙身上雖然素樸但又低調奢華的衣衫看了一眼,瞬間就明白了陶姚所言過失在哪,一向頗有情商的她忙補救道,「其實夫人的風姿又豈是尋常布釵可以掩飾的?陶姑娘年紀小,有時候慮事不夠周到,夫人莫要怪罪於她……」
鮑芙見到這兩人都誤會自己了,忙開口道「都怪我還在想着要趕製一套布衫出來要花費多少時日,是否又會趕不上陶姑娘開張大吉之日,哪曾想倒讓你們誤會了。」微微一頓,似想到自己即將扮演的身份,於是又道「我也不過是一尋常婦人,與當下的婦人沒有什麼不同之處,跟大家一樣正是好事呢。」
這話一出,陶姚這才臉色重新和霽起來,對鮑芙的認知又更深了一層,不由得又對自己因為葉凜而對葉家人有些胡亂揣測真是要不得。
譚夫人也先是一愣,不過她一向反應快,等想明白了鮑芙話里的意思,她當即拍胸脯道,「要做一套合身的布衣又有多難?夫人放心,我一日就能給你整出來,只要夫人不嫌棄粗鄙便成。」
「當然不嫌棄,只是要勞煩府上的人了。」鮑芙沒有以勢壓人,反而很和藹地道。
「不勞煩,不勞煩……」譚夫人忙擺手,心下對鮑芙的印象更好了幾分,這貴夫人真的一點也不難相處,這下子她很有信心會在這段時間裏與對方處出幾分真感情來。
「我這次出門來得匆忙,就帶了身邊一個婢女山茶,各方面都要麻煩譚夫人了。」鮑芙輕聲道,雖然傅鄴說給她送來幾個侍候的女婢,可她是避難的,又不是來享受的,所以都給拒絕了,就從侯府帶來了這個三等丫鬟。
山茶聽到夫人喚她的名字,忙上前去給陶姚還有譚夫人見禮,當然她還是偷偷地又瞄了幾眼陶姚。
她雖是三等丫鬟,從來沒有資格進內室貼身侍候夫人,但就她在院中灑掃時見過的夫人都是不開顏的多,哪似今日,見到這陶姑娘就似見到了親人般地嘴角含笑,這讓她好奇陶姚之餘又對陶姚有了幾分敬畏之心。
此時她心裏暗暗慶幸自己抓住了機會,當利嬤嬤悄然詢問她之時,她就沒有猶豫,先不說利嬤嬤許諾的以後的好處,單就這次立的功,她想要提升為一等丫鬟那是順理成章之事。
現在又遇到一個讓夫人另眼相看的陶姚,她就更應該恭敬行事,以後才有機會成為夫人的心腹。
這麼一想,她的態度又多恭敬幾分。
陶姚也是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叫山茶的女婢,越是細看她就越是驚奇,這人她是有印象的,只不過記憶中的她跟現在有些不一樣,因為在第一世時,她侍候在永安侯夫人身邊時已是大丫鬟。
還是那次踏春,她離開時刻意避開了永安侯夫人一行人,畢竟實在是尷尬,而她又不想讓人看笑話,只能到別處看那明媚的春天之景。
後來不知不覺走到河邊,看着那楊柳垂堤,一時間看得入了迷,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推了她一把,她跌落到還有些涼意的河水裏。
因為突然,她先是撲棱起來,這讓她留在岸上的婢女立即尖叫起來,大聲喊人來救她,因為這喊聲,引來了不少前來踏春的人。
女兒家的名節大如天,她在水裏撲棱幾下之後,就想明白了那暗中推她下水之人的用意,無非是引來男人救她,然後就可以誣她失節從而讓傅鄴厭棄她,而那在岸上呼救的侍女也不知是好意還是惡意,當時她真的無從分辯。
眼看就要有自以為是英雄的男人要跳下水來救她,她的頭腦很快就清醒過來,當即自救,只怕那推她下水的人並不知道,她其實不是個旱鴨子。
在幼年時,養父陶謙就教過她游泳,那會兒養父還笑說,等哪天掉河裏就可以自救,不用等別人來「英雄救美」,從而就被人給盯上。
沒想到最後一語成讖,她真的自救了。
所以等那幾個欲救她的男人靠近之前,她就憑藉着自己的意示率先游到岸上,一上岸就看到永安侯夫人拿着披風包在自己濕漉漉的身上,「先別說話,我那兒有乾淨的備用衣裳,你先去換上。」
她那時候看着她親切的面容,眼裏不禁流出了熱淚,只是在頭髮滴水的情形下沒讓人發現這異樣,遂只能低聲地道,「謝謝。」
永安侯夫人只是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部,就轉身喚了一個叫山茶的婢女前來扶她到停放的馬車處換乾淨的衣服。
而那叫山茶的婢女正是眼前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