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仔細又看了一會兒後,中年人睜開的眼睛又眯縫起來,雙手抱胸,晃了晃圓溜溜的腦袋:「不不是精鑄工藝,而是!精鑄工藝中最重要的模具製造方法,而且還是一種新的精鑄模具的製造方法。」
中年人越看越心驚,儘管紙上只寫了幾段話,而且還不連貫,但以他的技術素養一眼就看出莊建業在做什麼東西,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又很奇怪,因為莊建業寫得根本就不是永宏廠現有的渦輪定向器精鑄模具的製造方法,而是一種全新的生產方案。
而且思想和數據看上去還很合理。
這就讓他有些意外了,要知道作為航空發動機中僅次於渦輪葉片的受熱部件兒,渦輪定向器的工作環境相當惡劣,正因為如此,它的生產製造一直是航空發動機製造中的難題。
別說做一個新的模具方法,就是老的模具生產工藝要能完全吃透都不是容易的事。
總裝第二車間,便是以精鑄技術十分優異而聞名於國內,其中一項就是總裝第二車間對渦輪定向器的精鑄模具有着獨有的心得,但這光鮮的背後,則是總裝第二車間十年如一日的不斷摸索,才造就今天的成績。
可見這類精鑄模具是何等難以掌握。
問題是總裝二車間用的還是成熟的就工藝,而莊建業搞得卻是全新的精鑄模具的設計,而且貌似進展不錯的樣子,其中的難度和艱辛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於是便看向沒搭理他一驚一乍,始終伏在桌子上寫東西的莊建業,開口問:「小同志,這個渦輪定向器的模具是你自己做的?」
「我倒是想跟別人一起了,可惜沒人,就只能自己了!」莊建業心裏很煩這個在旁邊大呼小叫的傢伙,認出來就認出來,幹嘛要叫出來,嚇得自己差點把思路打斷,所以說得也就沒客氣。
中年人到沒在意莊建業話里的刺兒,反倒從旁邊拉了把椅子很不客氣的坐了下來,又看了看莊建業剛寫的東西,跟個好奇寶寶似的繼續問道:「你這是水溶性活塊成型法?」
莊建業算是明白了,旁邊這貨不是來找資料的,而是故意來搗亂了,有這麼個人在旁邊嘰嘰咋咋的根本安不下心,索性放下筆,轉頭看向中年人:「沒錯,就是水溶性活塊成型法」
「我記得,咱們廠用的是單體葉片蠟模與盤體組合法,你的這個似乎跟廠里的不太一樣。」中年人疑惑的看着莊建業。
莊建業老臉微微一紅,心說這貨還是個行家,技術文件都被他弄花了,他那兒知道廠里用的是什麼方法,如今碰到行家不免有些尷尬。
可他又不能承認自己把原稿文件弄得不成樣子,萬一被嚴主任他們知道,還不得把自己揉面嘍,搓圓嘍,於是莊建業很快調整好自己的狀態,臉不紅心不跳的看着中年人,直到把中年人看得心裏有些發毛,摸了摸自己那張微胖的圓臉問:「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你不覺得廠里的方法造出來渦輪定向器精度上很難把握?」
中年人沒想到莊建業看了他半天,卻問了他這麼個問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莊建業也沒準備給中年人開口的機會。
他心裏虛得很,可不能把主動權給別人,所以一句話說完便立馬接上:「答案顯而易見,一定很難把握,因為單體葉片蠟模與盤體組合法所有的兩種方法裏,無論是壓型磨具中組合還是焊接組合,都需要複雜的大型夾具,不但操作困難,而且還要頻繁的更換部件兒位置,如此高難度的操作如何把握精度?」
「這個……」中年人眉頭蹙了一下便想開口,莊建業卻伸手制止住,繼續道:「我知道你想說用鋼體活塊兒法,精度會更有保障?沒錯,美國的航空製造企業有不少用的就是這種方法,問題是人家美國財大氣粗,完成承受得起鋼體活塊的高昂成本,咱們廠的底子薄,資源少,這種比其他模具高出4倍成本,且耗時長久的方法,對咱們廠根本就不實際。」
說着,莊建業長呼一口氣,臉上泛起一副悲天憫人的神聖之色,接着道:「所以我想來想去,還是水溶性活塊成型法不錯,成型精度有保障的同時,成本也不高,更關鍵的是把複雜的大型夾具環節給去掉,大幅降低了製造難度,很適合咱們廠使用。」
說了這麼一長串的話,莊建業也有些口乾舌燥,拿起一邊的茶缸子,喝了口水,中年人見狀終於抓到機會開口:「看來你對渦輪定向器的精密鑄造很有研究。」
「還行吧,大學學就是飛行機動力工程,專門做過渦輪定向器的研究,我跟你說,這渦輪定向器那是相當重要,一級渦輪、二級渦輪要是沒這東西,氣流根本不能平穩的向後導入,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定向器的工作環境很惡劣,對部件兒的要求很高,好在它是固定在渦輪軸上的,不像葉片還要高速運動,少了高速離心力,所以難度要稍次一些……」
喝了水後,莊建業又跟滿血復活一樣,開始吧啦吧啦科普上渦輪定向器的基礎知識,那模樣就跟憋了無數年,終於找到知音說話一樣,一張口就停不下來。
其實莊建業的想法很簡單,趕緊把這貨磨走拉到,免得在這兒問東問西的,把自己馬腳問出來可就壞了。
結果旁邊的中年人比他還有耐心,聽得那叫津津有味兒,甚至還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水,邊喝便聽,仿佛跟聽評書似的,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莊建業也算服了這位,如此枯燥的東西也能聽得進去,不過也就這樣了,因為他已經可以下班了,於是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下班兒了,您的資料找到了嗎?要是沒找到的話,等下午上班再過來吧。」
這就是逐客令了,中年人臉上有些失望,站起身來整了整舊巴巴的中山裝,很不客氣的點點頭:「行,那我下午再過來。」說着就往門口走,臨出門時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頭衝着莊建業問道:「小同志,還沒問你叫什麼。」
「莊建業!」莊建業回了一句,就走出檔案室,回頭在門上上了鎖,矗立一側的中年人則詫異的上下打量莊建業幾眼,似乎重新認識莊建業一樣:「你就是莊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