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想到什麼,趙子離忽而瞪大雙眸,抬頭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夏子清,道:「不對,你說的不對。」
事情太過不尋常,趙子離即便想去相信這是真的,卻還是說服不了自己。
更何況,當年她雖年幼,卻還是記事的。那日從上書房回到璃月宮,頭一次沒有見到殿內曼舞笙歌,宮內死寂一片,不到片刻便聽到宮裏的宮娥太監哭作一團。當看到璃妃沉睡在她平日小憩的軟榻上,全身僵硬、氣息全無的時候,那個時候小小的他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承受着那一切。
夏子清抿了抿唇,此時的趙子離像是一頭髮狂的獅子,正雙眼通紅、目眥盡裂地看着他。
一次次隱忍退讓,讓趙子離變得愈發的極端和執拗。他心中始終都有一個執念——那些污衊璃妃是妖妃的人,都得死!
現在夏子清——若還是不聽勸,想要翻出前塵往事讓已故之人不得安寧的話,趙子離不敢保證下一次他還能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
「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只不過,事情有些蹊蹺,我……」
「我娘枉死,難不成你還想開棺驗屍,來證明自己猜測沒有錯?」眼下,趙子離偏執得簡直讓人頭疼,饒是夏子清體諒他的矛盾心情,也忍不住拔高音調吼了一句:
「趙子離,你聽我說完!」
一次次被趙子離情緒激動地打斷,夏子清忍不住皺了皺眉,聽着他口不擇言說的那句話,夏子清覺得,不能等趙子離能夠接受了才與他說,不然,事情會越來越複雜化。
他如今說的事,可能不容易教人接受,可是,趙子離他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
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重新坐會圓凳上,夏子清狠狠瞪了尚未平復情緒地趙子離一眼,他如今也是豁出去了。反正他都連名帶姓地稱呼這位正炸毛的十三爺了,趙子離若是想要給他教訓,左右不過將他譴出帝都,想想也不會有比這更差的了!
皺着鼻子哼了一聲,夏子清無視趙子離的怒目相視。
「桃代李僵。這種手段相信你不會陌生!」好不容易使自己平靜了些許,夏子清有些嫌棄地看了趙子離一眼。
這平時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到了關鍵時刻便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呢!
歷代王朝,被關入天姥死牢的人,只會有兩種下場——一種是為自己而死,一種是替別人去死。
這兩種人都逃不開一個死字,但死有輕於鴻毛也可以重於泰山。
前者,是有一技之長能被加以利用的死囚,往往這種人都會有另外的死囚代之受刑,而這些人便暗度陳倉。被培養成暗棋之後被派遣到各處。而這些人往往會被派遣道周邊各國,作為一名細作用餘生完成自己僅此一次的使命。
後者,便是毫無利用價值,只能一死之人。
夏子清猜測,當年璃妃便是以這樣的方式,讓世人以為她溺水身亡。若非有人背後協助,相信璃妃也不會如此輕易便將所有人都糊弄了過去。
若不是此次前去幽州碰巧遇見,夏子清也不敢妄作猜測,此事對子離來說,可喜可憂——
側首看了趙子離一眼。果然見他眉頭緊鎖,雙眉間形成一個川字,擱在桌面上的手,不知握緊放鬆了多少次。
「你說的——」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趙子離終是深吸一口氣後目光定然地看向一旁等着他回復的夏子清,猶疑半晌還是問道,「都是你自己的猜測?」
夏子清點點頭,雖是猜測,但也不是空穴來風,沒有一定依據的事他是不可能胡亂猜測的。更何況此事關係到趙子離,他更是不敢掉以輕心,隨意對待。
「有幾分把握?」仔細想了想,其實夏子清說得也不無道理。
當日他雖是親眼見到了璃妃的屍體,但這世上還有一種容顏置換之術,也就是易容之術。有了此術,要生成一副與娘相似的容貌也並非沒有可能!只不過……這易容之術,必須是由醫術和功力都相當厲害之人來親自執行,才有十之八九的把握。否則,輕則容顏盡毀,重則殞命喪生!
若夏子清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麼當年為那名代娘而死的女人易容的幕後之人是誰?娘親經年深居宮中,又如何會結交那些奇人異士?
這所有的一切,聽起來都顯得匪夷所思!
「五成!」攤開手掌,夏子清舉掌在趙子離眼前晃了晃。鼻息輕緩,夏子清忽而眉峰一挑,道:「若是真要將事情查清楚,怕是很有必要再去一趟幽州!」
「嗯。」點頭沉聲應了一聲,趙子離變得沉斂了許多,之前那股狂躁之氣早已盡數散盡。
冷靜下來的趙子離,眉宇清冷,周身氣息冷峻非常,與平日在陸晼晚身邊的時候完全是兩副模樣!
「時候不早了。」起身撣了撣赤色錦袍,趙子離轉身走到門邊。
夏子清也跟着他一同朝外走去,卻聽到前頭傳來一道聲音:「去幽州的事,我會儘早安排。」即便是要走,也不是現在。儘管趙子離心中已是萬分期待,卻還是理智地按捺住自己跳躍的內心。眼下,這皇城內還有事需要他來處理,他走不開,也走不得!
十五銀玉盤,這合家歡慶的上元佳節便在一陣喧囂聲之後,漸漸歸於平靜。趙子離從攬月樓出來時,周圍早已是萬籟俱靜,大街小巷裏燈火皆盡,只余滿城清冷的月光。時不時刮過的清風帶起一陣細微的聲響,讓這夜暗含了些許的躁動。
送完元宵,翌日早市便照常開張。
三更鑼才將將敲過,弄堂深巷裏邊漸漸響起門板開合的聲音,布衣百姓皆是起早摸黑便將小攤擺上,只等着生意上門。趁着天色尚早,有的人便還趁着人跡稀少,歪歪斜斜地靠坐在攤位後邊兒打起了盹兒,養精蓄銳一番。
卯時一過,集市上便真正開始熱鬧了起來。上元佳節裝飾用的花燈此時還未撤去,在清晨的涼風中一陣搖曳不停。
道路上的腳步聲錯落有致,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歡宴之後,所有的事情都陸陸續續開始回歸正軌。
皇城城東,左神武大將軍府。
一身青黑色朝服的姜立峰同院內的侍衛耳語交代了一陣,便抬步朝外頭走去,府門外,早已有一頂雅青色的轎輦在那裏等候。
「起。」
待姜立峰坐進轎輦後,守在轎輦邊上的一名家丁便是一聲喝唱,四名轎夫抬着轎子步履沉穩地朝宮城神武門方向行去。
正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雅青色的官轎才將將在神武門前停穩,外面的人替他掀起轎簾,姜立峰抬眼便看到了也是剛下轎走出來的陸桁。
目光微沉,姜立峰撇開眼神從轎中緩緩躬身走了出來,沒想過與陸桁打招呼便往宮城門而去。
「大將軍。」陸桁是個眼尖的,轉頭便見到了姜立峰,忽視掉對方眼裏的不情願,走上前與姜立峰抱拳打了招呼。
「陸尚書還是這般積極。」姜立峰本就不喜歡陸桁為人,也懶得同他多打交道,但這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他自然懂得,唇角上揚,便也同陸桁回了禮。
「呵呵,此乃下官職責所在。同樣是為了天下黎民蒼生百姓,大將軍也是不辭艱辛,一直以來都是文武百官中的表率!」
陸桁說話便一直都是這副姿態,先是不忘夸自己一番,再將對方吹捧一番,他如今在朝上打下的不少關係,邊都是靠這樣的手段得來的。
姜立峰聞言卻是皺了皺眉,他實在是不喜歡陸桁這般小人嘴臉。看了眼逐漸熱鬧起來的宮門,姜立峰眉峰一挑,言語冷淡道:「陸大人,還是早些進去吧!」
「是是是,大將軍請!」
兩人打頭走在宮牆間的青石路上,身後隨行的文武百官也逐漸多了起來。
往往有人的地方便有八卦,就連在這些平日裏看上去一本正經的老頑固,也都按捺不住一顆為八卦跳躍的心。
姜立峰行在前頭,可練武之人感官超乎尋常,身後那些人的竊竊私語很輕易便被他聽了去,這一聽,那將將舒展開的眉頭便又緊緊蹙起。
只聽身後有人說道:「聽聞昨日宮宴,宴上有一舞技超群的舞姬。」
聞言,姜立峰眉頭皺得更緊,這些人,竟然在深宮之中談論這樣的話題,還真是——有傷風化!
一旁的陸桁聽到身後的對話便早已支起了耳朵,此時聽着他們談論的話題,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側身窺視了身側一丈開外的姜立峰一眼,見他臉色不佳,陸桁臉上笑意漸顯。
「誒,是不是讓皇上賞給惠妃娘娘的那一個?」
「你也聽說了?可不是,據聞那舞姬武藝超凡,惠妃娘娘也是愛舞之人,皇上將那舞姬賞給延禧宮,是不是……」
「噓,小聲點兒,你別忘了皇后娘娘,」那說着話的文官頓了頓,抬手便往姜立峰的後背一指,將聲音壓得更低了,「後台可硬着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