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愈發的涼了,院中的落葉總是掃完一堆又落了一地,索性丫鬟婆子勤快,便也不會顯得太過頹敗。
陸桁一出宮門回了府便將自己關進了書房,坐在書案後一雙眸子陰沉得嚇人。想着退朝後皇上單獨召見自己時所說的話,他簡直就想捏死那始作俑者,但那人不但是皇子還封了王!一向惜命如他,又如何會做這不要命的事!
「哼!」冷哼一聲,陸桁越想越煩悶,氣憤地一掌拍在書案上,發出的一聲巨響讓屋外守候之人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似想到什麼,陸桁站起身,負手往外走去:「開門。」
言語中是濃濃的怒氣,下一瞬便有僕從應聲開了門,恭恭敬敬地垂首等着陸桁出來。知道他心情不佳,便聰明地不發一言,只在身後小心翼翼地跟着。
風時不時捲起幾張枯葉,飄落在一行人腳下,踩在上面沙沙作響。
出了主院,又繞着迴廊走了許久,身後跟着的幾人瑟縮着身子看了眼四周,卻原來是去錦繡園的方向。
「夫人,老爺過來了。」園子裏的丫鬟個個都是眼尖的,見着陸桁領着人過來,先是與屋裏通報了一聲,轉身便下了台階朝着陸桁迎了過去。
「老爺。」
看着院子裏呼啦啦的一撥丫鬟下人,陸桁皺了皺眉:「夫人呢?」
話音才落,許氏便在羅媽媽和環佩等人的簇擁中走了出來,一看陸桁站在院子裏,趕忙走上前去。拿着帕子放在鼻尖,許氏面色不虞,對着跪着的一群丫頭們斥了一聲:「你們怎麼回事,讓老爺站在風裏。」
說完又轉過臉笑對着陸桁,言辭溫婉,與方才簡直天壤之別:「老爺,咱們先進屋。」
陸桁此時也沒心思與她多費唇舌,衣袖一甩便往屋子裏走去。
許氏見着主位上臉色陰沉的陸桁,揮退了下人,又沖環佩使了個眼色,轉瞬間屋子裏便只剩下他們二人。
很快環佩去而又返,端着一杯剛砌好的熱茶遞到許是手中,再次退了出去,順便掩上了門。
「老爺,先喝喝這人參花茶,潤肺清火。」親自將茶盅遞到陸桁手中,許氏溫和一笑,總算是見着陸桁臉上的神色也緩和了不少。
茶再好,陸桁現在卻沒多餘的心思慢慢品嘗,只淺嘗一口便放了下來,扭頭看了一眼許氏,半晌才不急不緩地道:「你可知我為何現在才回來?」
許氏聞言眼神一晃,通常情況下,老爺卯時剛過便下朝了,今兒來這裏連一身朝服都沒換,想必是有什麼事耽擱了。細想一陣,許氏試問了一句:「莫不是出什麼事了?」
陸桁見她一直站着,便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坐下,右手捏起茶杯蓋輕輕劃弄着,發出一陣陣輕擦聲。許氏見他如此,也知定然是出了事,而且這事兒和尚書府有關,因此只安靜地等着他的下文。
「下朝之後,我去見了皇上。」看着茶麵上被帶起的一圈圈漣漪,陸桁似漫不經心道,「趙王也在。」
「趙王?」想到那個頗為冷清的趙子鈺,許氏沒來由的心中一顫,直覺這事兒更是與她們脫不了干係,側身將手肘撐在桌面上,許氏急切地想要知道個答案。
「嗯。」猛然將杯蓋放下,清脆的碰撞聲讓許氏兀然一驚,卻見陸桁早已一掌拍在了桌角,臉色陰沉道,「趙王稟明皇上,他要娶霏兒。」
「娶霏兒?」許氏先是一愣,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前幾日她還在慶幸老爺讓皇上改了主意,將指婚的人變作了曹氏那不受寵的丫頭,現在卻又說趙王向皇上稟明要娶自己的女兒?這才幾天時間,趙王這心思翻得可比書還快!
窺了一眼至始至終都拉長着臉的陸桁,許氏心裏咯噔一下,看老爺這樣子,皇上似乎是同意了,情急之下便脫口問了出來:「那皇上是同意了?」
「哼!」陸霏寧向來是她最寶貝的一個女兒,又是嫡長女,自己平日裏都寵的不得了,哪裏捨得讓她去嫁給那冷心冷清永遠陰沉煞人的趙子鈺,而且,他要霏兒嫁的人,可不是一個封了王的皇子!因此他好不容易去求皇上改了旨意,將婚配之人換做了陸晼晚那個丫頭。
現在倒好,皇上直接召見自己說婚嫁之人還是他的寶貝長女,索性之前在賜婚趙王和陸晼晚的時候只是口諭,並沒有再頒旨,可陸霏寧不同,早在第一次趙王求娶之時皇上便已下詔,如今連聖旨都不用重新再改了,直接省事!
「不是,老爺,這事兒之前不是提過嗎,皇上也改了旨意,怎麼……」陸桁還能穩坐如泰山,許氏卻是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站了起來,繞到陸桁跟前傾身站着,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以往做出來的從容淡定樣子也沒有了。
見她如此急躁,陸桁原本煩亂的心此時更煩躁,長眉一豎,瞪着眼睛吼了一句:「如此慌亂,像個什麼樣子!」
「老爺!」許氏嗔了一句,如今是要將她女兒往火坑裏推,她能不着急嗎?眼看陸景昳回來了,柳氏還沒出手,這禍事倒先降到她們頭上來了,這讓她如何能冷靜!
不過,之前皇上改旨意的時候,趙王不是也沒反對嗎,這過了幾天怎麼又不一樣了,難道……許氏在後院生存這麼久,這點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腦子也轉得夠快,見着陸桁一直一副活吞了蒼蠅的憋屈模樣,很快就想到一個可能。
思忖片刻,許氏側頭皺眉問道:「可是趙王主動提出的?」
陸桁的反應也夠直接,點了點頭,從喉間擠出一個字來:「嗯!」語調平平聽不出情緒,但看着那黑着的一張臉也知他現在慪火萬分。
許氏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肯定是有些東西被他們忽略掉了的。況且前段時間霏兒落水之時,趙王也來過,那時候並沒有什麼異常。
「趙王可有說緣由!」
「只提了霏兒落水一事,皇上說得也及其隱晦。」陸桁擰着眉思索半晌,卻也沒發現有什麼大不相同來,不由得心裏一陣煩悶。霍然站起身來,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婚事提前,想必這兩日便會有聖旨送過來了!」
也就是說,陸霏寧嫁到舜天王府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任誰再使什麼花招都改變不了了!
許氏只覺眼前一黑,身子搖搖晃晃的,好在及時扶住了桌沿才不致摔倒。她雖不知趙王意欲為何,卻能知霏兒嫁過去後受罪是必然的!
手心狠狠地擰着帕子,許氏這還是頭一次失了她的雍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