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福客棧。
看着眼前跪着瑟瑟發抖的店小二,陸桁心中越來越氣。
「大,大人,小的已經打聽到消息了,您怎麼……」店小二心中不平,卻又礙於陸桁的威勢不敢發作,滿臉的憋屈,沮喪着臉幾乎就要哭出來。
抬起頭,店小二還想哭訴幾句,卻看見陸桁如結寒霜的臉,立即便噤了聲,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
「消息?」陸桁冷笑一聲,就憑這人膽小如鼠的個性,能從中山侯府里探聽來消息?嗤,簡直是笑話!
其他暫且不論,就他之前說的「幽州即將大亂」的消息,陸桁是絕對不會信的。
趙子離做事嚴謹,極其小心,府上定當是重兵防守,怎麼可能會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店小二鑽了空子。至於他說的,是趙子離府上的下人不小心說漏了嘴,又恰好被他聽了去,陸桁更加不信!這世上哪裏會有諸多巧合的事,讓他安然無恙地進了侯府,又「恰巧」地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消息!
這一切,若說不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陸桁是堅決不信!
「大人,小的分明聽那兩個丫鬟模樣的人說……」
不待他將話說完,陸桁便已經失去了耐性,抬腳正中小二心窩處,毫不費力便將他踹翻在地上。
可憐店小二有苦難言,有痛不能喊,即便是疼得五官都皺到了一起,也只得自認倒霉的受着。
「還不滾,等着我為你收屍嗎?」
「滾,滾,小人立馬滾,這就滾!」聽到這話,店小二瞬間眼前一亮,像是聽到了這世間最美妙的聲音一般。應了幾聲之後,又朝陸桁磕了幾個響頭,這才麻利得從地上滾了起來。一刻不敢耽擱地往外邊跑去。
開玩笑,誰想死!
然,卻在他就要拐彎折身右行之際,只覺得自己胸口一涼。下一瞬便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感。
低下頭,店小二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胸前。
一支木筷從他後背刺入,沒入肌體,現如今正插在他胸前。
殷紅的血液順着筷子的頂端低落在木質的地板上,四周靜得。他幾乎都能聽到血液低落到地板上的聲音,滴,滴答……
雙手還揚在半空中,嗓子裏發不出半點聲音,店小二亮起的眸子瞬間黯淡了顏色,變得麻木而空洞。
「哼,礙眼!」在他身後,陸桁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分明隔着一段距離,在有意識的最後一刻。他卻覺得魔音響徹耳畔。
居高臨下地看着倒在自己血液中的人,陸桁眼中並無半點波瀾。殺人而已,不過彈指之間的事。
距他離開帝都來幽州,已有五天的時間,這五天裏,他卻是毫無進展!
趙頊胤的話猶如空谷魔音,一直縈繞在他耳際——三日之內,找不出始作俑者,便提頭來見!
哼,提頭來見?!
目光從店小二尚且溫熱的屍體上掃過。陸桁輕蔑地一笑。一句話就想要了他的命?趙頊胤,你倒是想得美!還是擔心擔心自己的皇位吧,那個位置,你坐不了多久。你的兒子們——也坐不了多久!
既然帝都回不去了,他倒不如在幽州和趙子離耗着,他倒要看看,這個毛都沒長齊又無權無勢的皇子到底有什麼真本事!
很快,天地間的最後一絲光亮被黑夜吞噬,整座城池陷入了無盡的黑暗當中。
城南深巷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月色下,一行三人在巷子裏快速穿行着。即便巷子裏伸手不見五指,卻絲毫阻礙不了這幾人的行動。
約莫行了半盞茶的時間,前面領頭的一人突然步子一轉,便往右邊的穿巷裏鑽了去。
「叩叩叩。」
七彎八拐之後,三人停在這條無名街巷的盡頭,四下環顧一圈後,便敲響了眼前緊閉的木門。
為首的那人側耳聽着裏頭的動靜,另外兩人便一左一右地守在其身後,舉目四顧,似乎是在替這人把風。
末了,見領頭的人再度敲上了木門,卻是三長兩短的節奏。
須臾,裏間便傳來動靜。
木門被緩緩打開,一人提着昏暗的油燈站在開啟的門縫後,借着昏暗的燈火,看得出來着是個年近花甲的老人。目光幽深地朝門外的幾人看了一眼,最後將視線鎖定在領頭人的身上,老人張嘴吐出一句話:「公子只見一人。」
「……」見那老頭兒說完這句話後便轉了身,門外的三人面面相覷一陣,眉頭緊鎖。
最後,為首的那人朝另外兩人點了點頭,便抬步跨入門檻,轉身示意兩人在外面把好風,這才關了門追上那老頭子的步伐。
緊緊跟在頭髮花白的老人身後,注視着他走路時的步伐,那年輕人不由得皺了皺眉。
走路無聲?他尚未能達到這種境界。
看這老頭兒腳步飄浮,卻又不像體虛羸弱之人,那便只有一個解釋:這老頭兒的功力遠在自己之上,至於高出了多少,又達到了何種境界,那他便不得而知了。
「年輕人,不該想的就別想。」前面,卻兀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身後的那人一愣,朝花甲老人看去,卻見他腳步穩健,氣息平穩,似乎方才那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抿了抿唇,那人便不再想其他。
老人提着油燈在前面引路,年輕人便借着昏暗的燈光打量着這四周的環境。
他為公子辦事這麼多年,卻還連公子一面都沒見過,如今,心中突然有些雀躍了起來。
「心浮氣躁,公子最為不喜。」前面蒼老的聲音再次傳來,似告誡,又似喃喃自語。
聽到這話,那年輕人便再也不敢胡思亂想,也不敢再四處打量,只得目視前方,亦步亦趨地跟在老人身後。
也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傳來的光亮讓年輕人有些不適應地別過頭去,然,這不經意的一個動作,卻是讓他猛吸一口涼氣,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緊抿着雙唇,一時間,他竟覺得雙腿像灌了鉛石一般沉重。
「走吧。」老人隨意地朝周圍看了一眼,四周,不過是一些斷骸殘肢和大大小小的瓷罐,只不過這些瓷罐裏頭,裝着的卻都是……輕笑一聲,老人微微側首,眼角餘光朝身後的人看去,語氣極為平淡。
他老頭子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比這些更恐怖的都見過。眼前這些不過是開胃小菜,就這樣都能將他嚇到?現在的年輕人,素質真是一個比一個差,還做殺手?呵,依他所見,怕不是殺手,而是被殺之人吧!
被老頭子的目光盯上,那人只覺得百骸俱涼,不由得渾身一個哆嗦。再次瞥了一眼周遭的擺設,便趕緊追上了老人的步子。
終於,老人領着他在一間小屋前站定。
抬眼看去,這屋子到沒有什麼奇特之處,與尋常百姓家的屋舍無異。
「進去吧。」轉身,老人上下打量了這年輕人一眼,嗤笑一聲,便提着油燈往來時的路去了。
……他突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然而,沒有裏面那人的命令,他不敢貿然進去。
在門外站了許久,站到他雙足發麻,終於聽到了裏面人的聲音。
「藤甲,進來。」卻是——女人的聲音?
被喚作藤甲的男人一愣,裏面傳來的好聽女聲讓他有些錯愕。
仿佛着了魔,藤甲機械地邁動着步伐,一步一步靠近那扇緊閉的房門。
吱呀!
房間內昏暗無比,與他方才在來時路上見到的光亮有着天壤之別。
被房間內的黑暗所吞噬,藤甲尚有些不適應,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勁風迎面而來。作為刺客的敏銳感在此刻顯性,助藤甲避開這不知來自何處的一擊。
「還算敏銳。」身側,那道女生再度傳來。
藤甲一愣,快速轉身,在黑暗中面向那女人擺出防備的姿態。
聽聞一聲嗤笑,藤甲尚未搞清楚狀況,原本漆黑的房間便被燭火斥滿。下意識地抬起手擋在眼前,藤甲見着一抹鵝黃從自己身前掠過,再看去已然不見了身影。
「但是太笨!若我有意要你的命,你此刻早已經和寶瓶里的那些人一樣了!」衣袖輕拂,女人穿過紗簾坐在美人榻上。待她穿行而過,那紗簾便自動放下,將藤甲的視線阻隔在了外頭。
好囂張的女人!
藤甲心中驚嘆,這女人的身手比他要高出許多。她方才所說的話,也絕對不是在開玩笑。卻不知這女人是公子跟前的什麼人?
「鬼叔有沒有教過你,不該想的便不要想。」抬手觀賞着自己纖細的手指,指尖似有細絲纏繞。
藤甲一愣,隨即想到,方才那領自己前來的那老頭兒似乎就說過這話。那老頭兒叫「鬼叔」?倒是貼切!
見藤甲安分了不少,女人抬起頭來,目光輕蔑。
然,這一身鵝黃羅裙,體態婀娜、容貌妍麗的女人不是玲瓏是誰?
「公子有令,全力圍剿陸桁。」隨着話音落下,玲瓏指尖一抖,銀絲飛出,橫斬紗簾,最後在藤甲跟前堪堪停住。
「……」看着眼前四下零落的絳紅色輕紗,藤甲瞪着雙眸,屏氣凝神仍是驚猶未定。
這絕對不是一個女人!
最起碼,不是一個正常的女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