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無聲倒在腳邊的黑衣人,陸晼晚心頭一松。
身側的長劍劍鋒還躺着溫熱的血液,在月光下顯得那樣妖冶。
緩緩轉過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後正舉着劍的夏子清,陸晼晚臉色有些發白,她武功不濟,方才硬抗下那黑衣人的攻擊,早已力不從心。
「你怎麼樣?」手臂一收,夏子清急急忙忙上前,一手攀上陸晼晚的肩膀,將她扶住,神色擔憂。
方才見着那黑衣人如此壓迫於她,他的一顆心簡直都快要跳出胸口。
搖了搖頭,陸晼晚極輕地說了兩個字:「沒事。」
技不如人,她終歸還是成為了其他人的累贅。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一連說了兩遍同樣的話,夏子清肩頭一松,長長舒了一口氣。餘光掃到已經解決另外幾人正朝這邊走來的月影和覃珞,夏子清斂去臉上多餘的神色,道,「你若出了什麼意外,我如何向子離交代。」
過來的兩人正好聽到夏子清說的這句話。覃珞便上前附和道:「二小姐要保全自己,不然如何去幽州見想見之人。」
月影看了夏子清一眼,眼神卻是有些異樣。
打鬥已經偃旗息鼓,馬車內的另外三人便再也忍不住,曹氏率先便出了聲:「晼晚,晼晚。」
聞聲,陸晼晚朝身邊三人抿唇笑了笑,神色疲憊。然,轉身朝馬車走去之際,卻是換上另一幅表情,朝曹氏笑了笑,陸晼晚應了一聲:「娘。」
「你怎麼能那麼衝動,方才若是出事了怎麼辦?」那黑衣人步步殺招,她現在想想都有些後怕。
「這不是沒事兒嗎,娘,咱們很快就到幽州了,等到了那裏,我先送您去見大哥和外公他們。」
「那你呢?」聽陸晼晚的意思。似乎是沒打算和她一起?
聞聲,陸晼晚微垂了眼瞼,沒有立即回應曹氏的話。
身後腳步聲漸近,扭頭。是夏子清、覃珞與月影三人。
「咱們還是不要在路上耽擱太久。」朝四周又看了一眼,夏子清出聲道,在路上耽擱得越久,便越是危險。
覃珞與月影也是這個意思。
點了點頭,陸晼晚輕輕一躍便跳上了馬車:「走吧。」
沒聽到陸晼晚對自己的回覆。曹氏心中有些失落,但想着方才那樣的驚險,眼下要走她也沒什麼異議。
再次啟程,月影快馬加鞭,馬車在夜裏狂奔,在山谷里發出巨大的聲響,延綿不息。
似想到什麼,顛簸中覃珞突然鑽出馬車,朝車轅上的兩個男人提出了疑問:「你們不是說周圍還有其他人保護,怎麼方才……」
「大材小用!若非殺機盡顯。他們是不會出現的!」答話的是一向話不多的月影。
方才那群小嘍囉,哪裏用得着攬月樓的精英與主子培養的暗夜十三騎。那些人,是夏子清的底牌,照樣也是主子的底牌,若非非常時刻,輕易不能出動。
聞言,覃珞眼中划過一絲明了。抿了抿唇沒有再說其他的話,看了眼前方無盡的道路,再度鑽入了馬車內。
馬車內,陸晼晚抓着曹氏的手一聲不吭。身邊清瑤與夏喧也是沉默不語。
覃珞心知,定是方才的那一番經歷讓這幾人心中有了不小的動盪,便也不多說話。
沉默中,時辰悄然流逝。約莫已經到了丑時,車內幾人有些熬不住,便昏昏欲睡起來。
覃珞看了一眼始終正着雙眸的陸晼晚,朝另外幾人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問道:「二小姐要不要小睡一會兒,再過不久應該就要進城了。」
誰知。陸晼晚卻是搖了搖頭,緩緩嘆了一口氣:「珞姑娘若是困了就休息吧。」
見她這樣,覃珞也不好說什麼,索性等到了幽州之後,等見到了中山侯也就能暫時安定下來了。對,只是暫時!
覃珞不知這場動盪會持續多久,在心裏也只能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繡顏閣所屬太子彥,她卻早有叛離之心。那個地方,終是混雜不堪,繡娘雖對她友善,但卻也因此為她樹立了不少隱性的敵人,她本無心爭奪,卻又身不由己,那樣的生活,委實太累人。
那一次遇上陸景昳,雖也是受命,但那時她已然真的是想接着陸景昳與陸晼晚兄妹的相助,從此脫離那一番渾噩。後來卻意外在京城遇上了錦娘,繼而被趙子彥召見,此後便又淪落到以任務為生……
那一日陸晼晚將她從趙子彥手下討要了過來,她雖是為想到陸晼晚只為了今日之用,卻也還是感激她。若非趙子彥對陸晼晚心存異想,對陸晼晚百般縱容,怕是她今日還在太子府與錦繡山莊間來回奔走。
「珞姑娘可想好,到了幽州之後何去何從?」抬眉,陸晼晚看向覃珞。這一次,她為了一己之私利用了這個心眼兒並不壞的姑娘,卻不能一輩子拘着她。覃珞若是另有打算,陸晼晚也不會有所阻擾。
「未曾,等到了那裏再說吧。」朝她笑了笑,覃珞說得雲淡風輕。只是,她從未想過,接下來的生活會比之前更為艱難和苦悶,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另一個人,一個男人。
接下來的一路,磕磕絆絆,中途出現了另外兩批人突然襲擊,卻好在實力相當,解決掉之後也不曾阻滯行程。
約莫到了寅時,陸晼晚才有了些困頓之意,然,此時卻聽着車簾外的夏子清突然說了一聲:「我們到了。」
到了?到了幽州城?
霎時間,那席捲而來的睏乏之意頓時被這簡單的四個字驅散。平靜了許久的臉上終是露出了一絲笑意,陸晼晚微微傾身,伸手挑起帷幔的一角,朝車外瞄了一眼。
古老的城牆橫亘眼前,牆頭飄揚着的暗黑色旗幟和明明滅滅的火把,無一不在向她訴說着一件事情:他們到了,經過一夜的疲勞奔波,終於到了幽州城!
馬車一拐便上了大道,顛簸了許久的車身終於平穩了不少。未行多久,馬車便稍作了停頓。隔着前面的車簾,陸晼晚能看到是車轅上的月影從懷中掏出了什麼東西遞與巡查的士兵,那穿着紅黑相間行軍服的士兵見之後退一步,恭恭敬敬地拱手讓馬車順暢通行。
一行人進了城,因着是大半夜,城內寂靜非常。薄薄的霧氣籠罩着這一方城池,顯得飄渺而不真實。
馬車進城後不多會兒,前方便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聽起來人還不少。
聲音越來越近,兩撥人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短。
「吁。」車轅上,月影將韁繩一扯,勒住了前行的馬兒,馬車停在街道中央,略顯寂寥。
縱馬而來的一群人也終於停了下來,聽着前方馬蹄輕塌的聲音,陸晼晚只覺得車轅上驟然一輕,隔着車簾再次望去,便見月影於夏子清已然下了馬車,站在兩側。
「主子。」是月影的聲音。
聞聲,陸晼晚嘴角一揚,笑容里幾分喜悅、幾分苦澀。
是趙子離,他親自來了。
未曾聽到他的回應聲,月影與夏子清也不再作聲。見那從踢雲烏騅上翻身而下的穿戴着銀盔男人,夏子清抿了抿唇,朝身後的馬車望了一眼。
「辛苦你們了。」行至馬車前,趙子離卻並不着急掀簾,一掌拍在夏子清肩頭,眼中的感激讓他看得如此真切。
「你我之間,何必說這樣生分的話!」須臾,夏子清笑了笑,一雙眼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見他神色中帶着幾分疲憊,尤其眼下青黛略重,也知他這段時間定是辛苦了不少。「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側目朝馬車看了一眼,夏子清提醒他道。
「嗯。」沉聲應下,夏子清以為他會轉身上馬,卻見趙子離錯身跳上了馬車的車轅,掀開車簾便鑽了進去。
「……」抬起的手伸至半空,夏子清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須臾,便見覃珞掀簾而出,神色微窘。
見夏子清正看着自己,覃珞輕咳了一聲,嘴角抽了抽,沒事人一樣地坐在了車轅中間,挑眉看了眼遲遲不上來的月影和夏子清一眼:「都愣着幹什麼,走啊,我都快困死了!」
見狀,夏子清與月影對視一眼,竟意外地看到了月影眼中的一抹戲謔之意。
頗有些鬱悶地坐在車轅上,夏子清只覺得如芒在背般,渾身不自在。
韁繩輕甩,馬兒輕踏着四蹄,拉着馬車繼續前行。
那原本跟着趙子離一道前來的將士見狀,面面相覷之後,便也調轉了馬頭,朝着來時的方向跟了上去,踢雲烏騅一直緊緊跟在隊伍裏頭,步調極其一致。
馬車內,趙子離看了一眼臉色疲憊的陸晼晚,頓生心疼,抬手撫上她的鬢髮,開口卻是一句抱歉。
陸晼晚微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抱歉,我未能替你守護好家人;抱歉,我未能守護好你。」
低沉暗啞的聲音傳出馬車內,教車轅上除月影之外的另外兩人齊齊一愣,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觸。
十三皇子趙子離,向來視女人為無物,卻不想有朝一日會為情所縛,越陷越深。一向高傲如他,竟然也會說出這樣低姿態的話。夏子清是最為震驚的一個,他雖是早知趙子離對陸晼晚用情極深,卻也未曾想過他竟然會如此為她!
眼神微黯了幾許,轉瞬,卻是釋然了不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