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自己撿了個位置坐下,這才漫不經心看向上首處。燃武閣 m.renwuge.com
「一趟趟招魂似的,總找我什麼事?你這地方未免也太遠了些,來一趟累死個人。有事趕緊說,一次說完,反正我是不會再來第二回的。」
話一落地,屋裏真靜的如死水一般
丫鬟們目瞪口呆,就連氣也不敢喘了,生怕動靜大一點禍殃就要遭到自己頭上。
同樣目瞪口呆的還有老夫人。等她反應過來,更大的不悅從心裏蔓延到了臉上。
「你今年……」
「啊對了!」
季妧忽然沖對面的綠葵眨了眨眼,比了個飲水的姿勢,似乎並不知道自己打斷了這屋裏最尊貴人的話。
綠葵看着她,既愣且懵。
季妧皺眉「水呀,走這一路渴死了都要,這麼沒眼力見呢?你們主子都是怎麼教你們的?」
老夫人忍無可忍,猛一拍桌案「姚嬤嬤!這就是你教的規矩!」
進屋既不行禮,也不叫人,不恭不敬,還目無尊長,便是真正的野孩子也沒有這樣的!
姚嬤嬤連忙跪地請罪「是老奴不中用,沒有把小姐教好。」
季妧甚感無趣「到底有事沒有,沒有我可走了,別浪費我睡覺的時間。」
見她當真一副邁步欲走的架勢,老夫人也顧不得問罪姚嬤嬤了。
「你坐下!我問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
季妧十分利索的點頭。
「知道。你們漢昌侯府沒兒子,只有我這麼一個疑似的女兒,所以才接我回來。」
「這是什麼渾話!什麼疑似……」老夫人硬咽下一截兒話,「你既是知曉自己的身份,一言一行就更該注意。你娘把你生在那窮鄉僻壤,也不知懷的什麼心,只養不教,誤了我侯府血脈,你若想順利進這道門,且得……」
「等等等等,先別扯那些有的沒的,咱們來點實際的。」
季妧心底冷笑,面上仍是一副混不吝的樣子。
「我得問問,你們把我接回來,家產我有份嗎?有多少?總不能光落個奶奶和爹來管我吧,占我便宜呢!醜話說在前頭,要是沒好處我可不干。再說了,侯府又沒兒子,不給我給誰?
我看你這樣子也沒幾年了,那個侯爺據說也病歪歪的,良心給你們一個建議,遺囑要早點寫,家產也要早點分,不然等哪天……」
老夫人盯着季妧,心口起伏加劇,一張老臉由黑轉紅,又由紅轉黑。
綠葵離得近,發現不對勁,叫了聲老夫人,趕忙去扶人。
姚嬤嬤匆促起身,一邊替她順心口,一邊沖旁邊的丫鬟喊「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來的路上季妧事先打聽過,這老夫人素日裏最重養生,並無宿疾在身,怎麼這麼不禁氣的嗎?
踱過去一看,發現人沒昏,只是被氣嗆着了。大抵綠葵的驚呼給了她靈感,正扶着頭在那唉聲叫喚,乍一瞧跟真得似的。
「欸?先別急着暈呀,先說說要分給我多少,說完你再暈……」
季妧推開圍攏着的丫鬟擠進去,確保老夫人能看到自己。
老夫人哆嗦着手指着她,緊跟着兩眼一翻,這回真的暈了。
屋裏一片人仰馬翻。
大夫很快被請來了,老夫人也被移進了內室。
盞茶時間過後,姚嬤嬤送大夫出來,見季妧正坐在原位慢悠悠品着茶,渾然不覺丫鬟們看她的眼神有多怪異。
姚嬤嬤一擺手,丫鬟們魚貫退了出去。
「小姐,老夫人醒了,要見你。」
季妧這次倒是乾脆的很,將茶盞放下就起了身。
姚嬤嬤一隻手打起帘子,伺她走進,壓低聲道「老夫人年歲大了,不宜動氣,小姐說話還是注意着些分寸,以免不好收場。」
季妧也不應這話,邁步就進了內室。
老夫人半倚在靠枕上,扶額閉目,唉聲連連。
久等不到賠罪聲,兩道眼皮掀起一條縫,正對上季妧笑眯眯的臉,跟看什麼稀奇景似的。
胸口剛壓下去的那團火蹭蹭又往上冒,眼看呼吸又急促起來,姚嬤嬤趕緊上前好言安撫。
「老夫人,小姐初來乍到,懂得什麼?您別跟她一般見識,千萬仔細着身子,往後慢慢教就是。」
老夫人看着季妧那張臉,滿腹火氣化為一聲長嘆。
「你說的對,生於那麼個地方,還能希圖什麼。」
隨即看向季妧「你上前來。」
季妧走到臨窗的羅漢榻上坐下,手肘拄着中間的榻幾,隨意撥弄着美人觚里插着的白蘭花。
「就這麼說吧,離得近了,過了病氣給我。」
姚嬤嬤重重咳了一聲「小姐知道老夫人疼孫女,怕老夫人心裏不安……」
老夫人被噎的重喘了好幾口,硬忍了下去。
「也罷,你就坐那,聽我說。」
季妧挑了挑眉,在姚嬤嬤的灼灼注視下,總算沒再語出驚人。
「你是尉家的血脈,只可憐白白被誤了這些年,不過不打緊,姚嬤嬤說得對,規矩可以慢慢教,重要是人聰明、拎得清。」
老太太的目光在季妧烏壓壓的頭髮上轉了一圈,略點了點頭。
「你之前找的那個男人,姚嬤嬤都跟我說了……跑了就跑了,也省了許多麻煩,以後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全當沒這回事。你頭髮肯放下來,說明心裏是有數的,只要你聽話,將來不愁好出路……」
這話並不是商量,而是吩咐。
奇怪的是季妧這回並未反駁,嘴角的笑意還有漸趨加深的趨勢。
姚嬤嬤覺得有些不對勁。
還記得頭回跟季妧見面,提出和離一事時,她是何等反應——拒絕的乾脆利落,毫無商量的餘地。
後來那男人離奇不見了,季妧突然將頭髮散了下來,她就存着疑,勉強告訴自己是季妧被傷了心、想通了的緣故。
但會有那種天真想法,是在了解季妧之前。在這一個多月的朝夕相處過後,她絲毫也天真不起來了。
如今再見到這個笑模樣……直覺告訴她,季妧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老夫人卻不這麼認為。
她見季妧不再頂嘴反而滿臉帶笑,便以為她領會了自己的意思。
眼裏露出些許滿意,暗道張狂是張狂了些,好在還有點腦子,知道怎樣為自己籌謀。
「你既是明白了,就得配合,今天的事就算了,日後……」
「老太太。」
終於,季妧還是出聲了。
「先別急着說以後,咱們把事情捋清楚了再說不遲。」
老夫人不悅道「姑娘家,多聽多記,哪來那許多問題……說吧,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不清楚的可太多了!」季妧誇張的一攤手。
「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你們的人在說,從來沒有人問過我的看法。
你們是不是覺得,像我這樣的鄉下丫頭,能巴上侯府的門檻已經燒了高香,除了感恩戴德外不會有任何看法,更不需要證明給我看?
行,就當是如此吧。
別的都可以不管,但有一樁,我總有知情的權利。
我娘——她是誰?她是什麼身份?她為什麼會懷着我流落關北——這些,是不是該告訴我一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