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城門處正在排隊的人龍以及負責檢查的守門官兵,池非不禁頭痛該怎麼進城。一筆閣 www.yibige.com
因為他身上並沒有路引。
古代對於戶籍管理是很嚴的,對外來流動人口的監管更是如此。
朝廷規定,假如有人要遠離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當地府州縣發放路引。
要進入任何縣城,都需要查驗路引,確認無誤後方可放行。
魏律規定「凡無文引,私度關津者杖八十,若關不由門,津不由渡,而越度者,杖九十。若越度緣邊關塞者,杖一百徒三年。因而外出境者絞,守把之人,知而故縱者,同罪。失去盤詰者,各減三等,罪止杖一百。若有文引,冒名度關津者,杖八十。家人相冒者,罪坐家長。守把之人知情與同罪。不知者不坐。其將馬騾私度關津者,杖六十,越度,杖七十。」
也就是說,路引相當於出門憑證,沒有路引之人很難進入縣城。被捉到的話,輕則杖刑,重則監禁。
因此在城外的流民只能在路邊乞討,而無法進入城內謀生。
如果在京城有親友的流民,倒是可以在親友的擔保下,去戶籍司申請辦理「白籍」,也就是臨時居住證。
每張「白籍」期限只有一年,到期後需要續辦,否則一旦抓到就按無路引者處理。
另外「白籍」者如若在當地購有房產,就可以申請「黃籍」,即永久居住證,正式落戶本地。
這房產不單指城內,城外碑界內有屋有田的農戶也是有「黃籍」的合法居民。
至於那些在京城沒有親友,卻有一門手藝或一身力氣的流民,想在京城謀生的話倒也有辦法。
那就是找中間人買一戶「假親戚」。
只要有需要,自然就會有市場。
有些人專做這門生意,幫無親無故的外地人辦理「白籍」。
簡單來說,就是中間人會先記下僱主的所有信息,包括出生地、父母叫什麼名字、名下有無子女等等。
然後去找一家有「黃籍」的本地人,讓他冒充僱主的親戚,為其作擔保,幫僱主申請「白籍」。
既然是擔保,自然是有風險的。
一旦這位僱主在京城犯法,身為「親戚」的這家本地人自然會受到牽連,就連中間人也難逃責任。
然而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雖然有風險,但因為其中利潤大,所以做的人還不少。
有的本地人一個人名下就有十幾戶這樣的「親戚」,分到的錢即使什麼也不干也能過得很好。
其實這行剛出現的時候,中間人賺的是大頭,負責冒充親戚的本地人那邊拿的是小頭。
但做這行的人多了以後,時間一長,負責冒充親戚那邊的本地人也自然知道內幕了。
誰也不是傻子,憑什麼我擔最大的風險拿的卻是最少錢?
於是行情逐漸發生了改變,中間人想再用以前的價錢來忽悠本地人就沒人幹了。
想干也可以,加錢吧。
到後來,這「辦理費」的大頭逐漸落到了本地人那邊,因為擔的風險最大,小頭則是中間人那邊,並慢慢成了行規。
蘇真一個身無分文的小乞丐當然沒錢搞這套,但不進城的話他也沒什麼活路,只能冒險進去。
由於流民潮剛過沒多久,城外還有一些流民沒走,負責守門的官兵對每個進來的人都查得很嚴,沒有身份憑證的人根本無法進城。
蘇真年紀小,如果穿着好一點的話,只要跟着某個大人身邊冒充別人家孩子,倒是有機會進去。
但他一身破衣爛衫的,一看就是個小乞丐,守門的官兵又不是瞎子,會放他進去才怪。
觀察了好久,池非忽然眼睛一亮,他想到辦法了。
在排隊的人龍中,還夾雜着一些牛車和馬車,池非瞄中的就是一輛載着兩頭大肥豬的牛車。
他偷偷走到牛車附近,只見牛車的車主是一個穿着布衣和草鞋的中年人,一看就是在附近養豬種田的農家漢子。
牛車上面除了兩頭被綁住四肢不能動彈的大肥豬外,還有幾籮框稻穀、花生、紅豆等作物,應該是想進城一起賣掉的。
那中年漢子正跟一個排隊的大叔在聊天,顯然是老相識了,聊得正起勁。
蘇真退後幾步突然大聲叫道「你們看後面,有人在打架!」
愛看熱鬧是人的天性,這一聲大喝頓時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不少人開始習慣性地往後面看去。
人是有從眾心理的,當有人這樣做的時候,會引起更多人的跟風。
於是很快地,越來越多人好奇地看向後方,想看看究竟發生什麼事。就連那兩個原本正聊得起勁的農家漢子也不由得伸頸去看。
早就做好準備的池非立刻彎腰鑽到車底,然後尋找可以抓手的地方。
還好他運氣不錯,車轅那裏正好可以抓手,他仗着身材瘦小讓自己的身體儘量攀住車轅不至於掉下來,成功躲進了車底。
因為並沒有人真的打架,騷動很快就平息了。所有人都以為是誰在惡作劇,於是聊天的聊天,抽水煙的抽水煙,繼續排隊等入城。
等了足足十來分鐘,終於輪到池非所在的牛車接受盤查。
由於兩頭大肥豬身上散發着難聞的尿糞味,守門的官兵捂着鼻子隨便看了看農家漢子手上的「黃籍」就讓他進去了,連問都懶得問一句,只讓他趕緊走。
這也是池非選擇這輛牛車的原因所在,他知道一般人多半不想仔細盤查這種載有牲畜散發着氣味的車子。
於是,這中年漢子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這樣帶着池非進了城。
中年漢子把車推到一家酒樓的後門,然後用繩子把牛車緊緊綁在一邊的欄杆上,這才敲門去找裏面的人。
趁着他進去的時候,池非立刻從牛車底下爬出來溜了。
他一邊走一邊看着四周的環境,只見到處都是只在古裝電視電影裏才能看到的古代樓房,大部分由青磚黑瓦建成。
檐梁高掛,圍牆高聳,有着一股隔絕外人的氣勢。
其中以四合院居多,有大有小,錯致分佈。
行人全都穿着類似於漢服的服裝,池非也不知道那叫什麼。
大多數人以布衣長袖為主,只是款式和顏色各不相同,腰間一般束有腰帶和各式吊墜。
偶爾會看到一些穿着短衣短掛、繫着毛巾的人挑着籮框經過,那都是一些專門做苦力的人。
沿街到處可見酒樓、食肆、米鋪、布莊、青樓等典型場所,人流密集,熱鬧非凡。
置身其中,猶如置身於清明上河圖中一樣,自己也變成了某個圖中的小人物,這讓池非更深切地感覺到自己的確來到了古代。
這裏還只是京城當中平民比較集中的外圍區域中的一部分,不知道皇宮以及達官貴人所住的城中區又是怎樣一番繁華光景。
池非沒有再看下去,因為昨晚只吃了半個饅頭的肚子又開始叫了,他必須趕緊找到能吃飯的路子。
他開始沿着街道一家店鋪一家店鋪地尋找有沒有招人的告示。
他還去過碼頭,發現那裏是最多人的。數不清的漢子在那裏等着船主雇他們到船上卸貨。
然而正所謂僧多粥少,能夠被船家選中的並不多,價錢也被一壓再壓。
聽說以前搬一麻袋是兩文錢,現在是一文錢一袋,足足少了一半。
即使是這樣,還有大把人搶着做。
池非看了看自己的短胳膊短腿,直接走人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麻袋,隨便一個都有上百斤重。
以他的身形和力氣,估計累死了也搬不動一個,還是找別的活干吧。
走了足足六條街,他才終於在一家規模頗大的米鋪門口看到招帳房先生的告示。
池非想了想,直接走了進去。
店裏有五個夥計,其中三個給客人稱米,一個負責記數,有個一個長得比較斯文白淨的站在門口迎客。
看到池非進來,站門口那個白淨伙記立刻冷着臉喝道「出去,這裏不是你討飯的地方。」
「我不是來討飯的,我是來應聘帳房先生的。」
「你來應聘帳房先生?開什麼玩笑!滾,馬上滾,再不走就揍你。」如果不是怕池非身上髒,那個伙記早就動手趕人了。
池非不想跟這種人吵浪費時間,忽然身子一低從他旁邊鑽了過去,然後往坐在裏面的掌柜跑去。
「你這小畜牲竟然敢跑,快抓住他!抓住他!」那夥計一邊追一邊喊人幫忙。
這一叫,頓時引起了其他夥計和客人的注意。
「發生了什麼事?」原本正在看帳本的掌柜被吵到,有些不悅地抬起頭。
結果剛一抬頭,就看到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乞丐剛好跑到自己面前。
還沒等掌柜發火,池非先是抱拳行了一禮,然後雙眼直視對方以十分鎮定的聲音說「掌柜有禮了,小子並非乞丐,只是暫時落難京城而已。看到貴店在門口張貼了聘請帳房先生的告示,正好小子對算術略有天賦,故前來應聘。如有驚擾,請掌柜見諒。」
看這小乞丐說話條理清晰,用詞文雅,顯然是讀過書的樣子,掌柜不禁覺得十分驚訝,於是制止了想將池非強行帶走的看門伙記。
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只見對方雖然衣衫襤褸,臉黃肌瘦,但臉跟手腳卻洗得很乾淨,而且雙眼有神,看人毫不卻怯,的確不像是普通的乞丐。
「你真的會算術?」掌柜一邊問一邊仔細觀察對方的表情,想看他有沒有撒謊。
池非微笑道「假如我說會,掌柜您也不定相信。不如讓我直接一試好了。」
「你想怎麼試?」
「如果方便的話,掌柜你把這幾天的營收帳本給我算一下就一清二楚了。」
掌柜想了一下,終於同意了。叫人把前天記數的帳本和算盤拿過來。
帳本和算盤送過來後,掌柜說「開始吧,時間是一柱香之內。」
「謝掌柜。」池非拿起帳本直接翻了起來。
看他只是一頁一頁地翻帳本,卻完全沒動過算盤,掌柜不禁問「為何不用算盤?難道你不會用?」
「不需要算盤,小子心算就可以了。」
「呲,吹牛也不打草稿。」那個站門口的夥計冷笑出來。
池非沒有理會,繼續一頁一頁地翻着帳本。
掌柜一言不發地觀察着他。
不到五分鐘,帳本很快就翻完了。
翻完後,池非又從第一頁開始重新翻頁。
這次翻得比第一次更快,不到三分鐘就翻完了。
第二次翻完後,他把帳本放下,然後對掌柜說「一共是一百零六兩七錢五十三文,請掌柜驗證。」
掌柜把原本貼在帳本最後一頁,但被他提前撕下來寫有總金額的白紙從袖子裏翻出看了起來。
在看清楚紙上的金額後,他不禁臉色一變,露出了十分震驚的表情。
竟然一字不差。
此時,離一柱香時間(三十分鐘)還有大把時間。
更關鍵的是,這小子剛剛翻第二遍的時候明顯是在驗算結果。也就是說,他可以更早算出答案。
這樣驚人的心算能力簡直就是神童。這怎能不讓掌柜感到震驚。
如果池非知道他的想法,只能表示呵呵了。
他算哪門子神童,他只不過從小學過珠心算而已。
他這種水準,在現代真正的心算高手眼中別說蔥了,毛都不算。
不過掌柜有一點倒是猜對了,他翻第二遍的時候的確是在驗算結果。
因為機會只有一次,他不敢大意,必須要保證金額沒有一絲錯誤,所以他又重新驗算了一次。
學過珠心算的都知道,其實原理很簡單,就是想像心中有一把算盤,然後用這個想像出來的算盤進行加減乘除的計算。
珠心算學得一般的人在算數的時候還需要用手指模擬打算盤的動作來輔助計算。
而真正學得好的人,一切動作都在腦中完成,已經不需要手指配合。池非就屬於這類人。
由於完全省略了用手指撥算盤的動作,所以自然比真正用算盤的人要快許多。
雖然原理聽起來很簡單,使用起來也快捷方便,但珠心算就跟鋼琴一樣,需要從小練習,成年人想練非常難,算得上是童子功。
沒學過珠心算或其他速算方法的古人,看到有人能夠一下子從這麼大量的數據中提取結果,而且對方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少年,自然會感到震驚。
看到掌柜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池非知道自己賭對了,於是故意道「如果掌柜還有懷疑的話,可以再考一下小子。」
掌柜搖搖頭說「不必了,小兄弟的心算能力神乎其神,老夫佩服,佩服。」
算術跟詩詞文章不一樣,錯一個數也是錯,根本沒有矇混的餘地。更何況他全程盯着,不可能有假。
此言一出,其他夥計和看熱鬧的客人都不敢相信地看着這個衣衫襤褸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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