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了蘭字號多小心,儘量少在外逗留吧。詞字閣 www.cizige.com」柏靈補了一句,「最近……可能不太平。」
艾松青有些不解,想問柏靈詳情,但柏靈也只能搖頭——她也只是從袁振那裏聽到了一些隻言片語罷了。
「這樣啊……」艾松青有些遺憾地看向念念,忽然有些為難地嘆了一聲。
柏靈有些意外,小聲問道,「怎麼了?」
「念念昨晚說想出去轉轉,我本來是想後天帶她去樂坊看看的……」艾松青說道,「昨晚還教了她幾首歌,說到時候可以一起唱。」
柏靈明白過來。
艾松青看向柏靈,聲音刻意壓低了些,「要是宮裏頭都說最近不太平了,我們是不是也不要帶孩子出去比較好?」
柏靈一時沒有說話——要不是艾松青提起這個,她自己都沒留心,這段時間念念基本沒怎麼出過蘭字號,大部分時候她活動的地方就是這間屋子,還有外面沒怎麼除過草的小院。
兩人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念念也覺察到這邊突然的沉默,抬頭往柏靈這邊看了過來。
小姑娘原本正坐在床上和兔子玩偶過家家,一抬頭就看見艾松青和柏靈兩人都望着自己,她動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又把懷裏的兔子抱得緊了一些。
「沒事,」柏靈笑着道,「我和你松青姐姐在說後天帶你去樂坊的事。」
念念抱着兔子跳下床,走到柏靈和艾松青的身邊,「……可以去嗎?」
對着念念的眼睛,柏靈和艾松青一下都有些為難。
柏靈喉嚨動了動,又輕聲對艾松青道,「……其實袁公公昨晚也說過,『火燒不到百花涯』。」
艾松青撲哧一聲笑出來——果然,即便是柏靈,也不忍心在念念面前當個壞人。
「那我們到時小心一些。」艾松青笑着說道,「我今天去樂坊時,也順便探探消息吧。」
……
這天上午,柏靈和念念一起待在小院裏。
念念換了一身舊衣服在院子裏捉螞蚱,柏靈就坐在角樓的台階上看着她。
先前捉的螞蚱都在近旁的小罐子裏,她用一塊薄木板蓋着罐口,但念念對此毫不理會,她不知從哪裏又撿來一根枯枝,正用力地在地上刨坑。
陽光落在院子裏,把念念的幾綹頭髮映成了淺黃色。此刻的念念正在忘我地玩耍,那個小小的泥坑就是她當下最重要的事業。
柏靈兩肘抵靠着身後的台階,遠遠看着半張臉上已經有了好幾個灰黑手印的念念,忽然覺得這一刻有些美好。
但下一刻,一種輕微的傷感又抓住了柏靈的心魄。
一樣在這百花涯,也許就在離她不足百米的地方,那些和念念同齡亦或比她年長的孩子正在過的日子,大概完全不同。
不知道她們此刻在做些什麼,想些什麼?
柏靈的雙眉微微顰蹙,她昨夜答應袁振,今天要動筆給陳翊琮寫摺子,講一講百花涯中童妓的事情要如何處理。
她要拿出一個辦法,一個既不傷及其他花窯,又能夠救出一些孩子的辦法。
遠處,念念嘩啦一下把裝了七八隻螞蚱的罐子頭朝下抖了抖,那些螞蚱一下全都半跳半飛地跑了出來,念念全然不怕,確定罐子裏沒有蟲子了之後,她抱着小罐跑到不遠處的積水坑裏,舀了一點水,澆到自己剛挖好的土坑裏頭。
她把自己的鞋小心地脫到一旁,然後赤着腳和泥,一邊哼着歌,一邊玩泥巴。
柏靈離得遠,聽得並不真切,但那調子聽起來頗有幾分禪意。
她站起身,走到離念念更近的地方又聽了一會兒。
念念在反反覆覆地重複一首歌。
「念念,」柏靈輕聲喊道,「你在唱什麼?」
念念抬起頭,「我在唱昨天松青姐姐教的歌。」
柏靈又問了一會兒,終於聽清了,雖然調子前後來去變幻,但念念從頭到尾唱的就只有一句詞——千山同映月,萬戶盡皆春。
聽起來這應該是佛家的一句偈語。
柏靈跟着念念學着唱了一遍,念念聽得拍手,直夸柏靈學得快。
柏靈又笑問,「這首歌叫什麼?」
「《春歌》。」念念答道,「松青姐姐說是唱春天的,她還會唱好多首這樣的歌。」
「啊……我也聽過一首《春歌》。」柏靈忽然道。
念念丟下了手裏的枯枝,跑到了柏靈的身旁,「柏靈姐姐會唱嗎?」
柏靈想了一會兒,摸索着唱了起來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念念學了幾遍,也飛快地學會了,兩人坐在院子裏輕輕地唱。
快到正午時,天上的日頭烈了起來,念念玩了一上午,這會兒有些餓也有些累,柏靈打了一桶清水來給念念沖洗手腳,等吃過了午飯,念念一個人趴去床上午睡的時候,柏靈則在書桌前坐了下來。
她鋪開紙張,倒水入硯,用墨棒輕輕研開水墨之後,柏靈提筆在紙上寫下,「前內廷心理師、今教坊司罪屬柏靈謹奏」。
這一封奏摺,柏靈寫得快,她下筆千言,幾乎沒有什麼修改和停頓就完成了。
柏靈捧着紙張站到外頭的走廊下,讓外面燥熱的日光直接曬在紙上,上頭的餘墨不一會兒就幹了。
柏靈將紙卷好,直接將它交到了這一層走廊上當值的龜爪子手裏,讓他幫忙送去金閣,交給袁振。
這邊柏靈話音才落,屋子裏突然爆出了一陣哭聲,柏靈回過頭,心知應該是念念睡醒了,於是不再多說什麼,催促那龜爪子快走。
果然,柏靈推開門,就看見念念抱着玩偶兔子,已經哭得滿頭大汗。
見柏靈又出現了,念念很快張開手向着柏靈這邊跑過來,柏靈把孩子抱在懷裏,一邊輕聲哄着,一邊拍着她的背。
念念的哭聲很快從嚎啕轉成了嗚咽,兩隻手甚至沒有去擦臉上的眼淚,而是緊緊地抓着柏靈垂落在肩上的頭髮。
柏靈抱着孩子坐回到床上,仍像先前一樣小聲地和念念說着話。
在母親離開以後的二十多天裏,念念已經漸漸學會用一些基本的情緒詞彙來描述自己的感受,她哽咽地告訴柏靈,在醒來之後她看見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非常害怕。
柏靈握着小姑娘的手,一面安撫,一面解釋。
等到念念的哭聲止住,艾松青也從樂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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