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康笑道,「今天的雪下了一天了,我有點擔心水田裏的蓮芷,所以雪一停就過來看看……結果就碰着你們的船了。燃武閣 m.ranwuge.com」
「蓮芷是什麼寶貝啊,值得我們郡主大半夜不睡挑燈來看?」曾久岩望向柏奕,「藥材?」
「忘了嗎,你之前專門陪我來西畔看過的。」柏奕輕聲道。
「哦!」曾久岩這才想起來,「你配那個……那個那個,麻藥用的,是吧?」
「嗯。」柏奕收起了方才笑鬧的姿態,「難怪每次玄青觀送來的蓮芷品質都那麼高,郡主用心了。」
宜康才想笑,但又旋即有些矜持地看向別處輕聲道,「畢竟是送到太醫院救死扶傷用的,是功德啊。」
「都別站着了,」陳翊琮表情沉悶,他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大家坐下聊吧。」
宜康這時才解開批在身上的斗篷,交到旁邊的宮人手中。
要入座時,她看了一眼圍坐桌前的眾人,便繞到了曾久岩的身後,「小侯爺,你坐對面去吧?」
曾久岩有些莫名地回頭,「為什麼?」
「我坐在這兒,方便和柏靈說話。」宜康笑道。
「那你坐柏靈邊上啊?」曾久岩指了指柏靈右手邊的空位,「沒碗筷在這兒給你添一副就行。」
宜康眯起了眼睛,「……你去不去?」
「不去。」曾久岩兩手抱懷,笑道,「我這兒都坐熱了,你讓我挪窩我就挪?再說了,我就不去,你能拿我怎麼樣?」
宜康哼笑了一聲,「你要是不去,明兒我就和姐姐說,我看中我們定邊侯家的小侯爺了,後天媒人直接上你家門說親,你信不信?」
曾久岩的表情僵在那裏。
「……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
對面的陳翊琮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她不僅說的出,她還做得到。」
曾久岩這才作出一副瑟瑟發抖的姿態來。
他一面苦着臉,一面拍拍屁股抱着自己坐熱了的軟墊跑去了陳翊琮的邊上。
宮人們端上來一副新的碗筷,柏靈順手接過拿在了手中,一旁的宮人則在此時上前清理了一下方才曾久岩留下的殘羹冷炙。
「你就別肖想小爺我的俊美容顏了,」重新落座後,曾久岩做了個鬼臉,「我爹才不會同意我去哪個道觀里給人當上門女婿!」
眾人頓時笑了起來。
笑聲中,宜康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柏奕和柏靈的中間。
「你就別自作多情了,」張敬貞笑着道,「郡主這哪裏是在肖想你的俊美容顏,人家郡主明明是在——」
柏奕咳了一聲,表情複雜地看了一眼張敬貞。
「你們不要亂說話。」
「對!」宜康略帶狡黠地望了張敬貞一眼,「不要亂說話!」
陳翊琮這時才留心起對面的宜康和柏奕來——要不是張敬貞這半句話的提點,他這會兒可能也不會隱隱覺察出什麼。
但有些事情,一旦有了一星半點的線索,整個局勢就霎時清晰了起來。
「我……出去一下。」柏奕站了起來,往船頭的方向走——那個位置放着船上唯一的夜壺。
宜康眼中閃過片刻的意外,但旋即又恢復了平常。
這一幕全然落在陳翊琮眼中。
只在這突然之間,他方才對這位的郡主的記恨就淡了不少,甚至忽然多出幾分惺惺相惜來。
不過陳翊琮還是低頭喝酒,順帶聽旁邊幾人的談笑,偶爾插一兩句。
對面的柏靈看起來已經有點困了,宜康半靠在柏靈的肩上,兩個女孩子時不時小聲說上一兩句話。
陳翊琮看得內心複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船終於停在了湖心小島的岸邊。
「走走!下船!」曾久岩看向船頭的方向,「柏奕!你人呢?上個茅房這麼久!」
「來了!」柏奕的聲音隱隱傳來。
「我就不和你們一起去啦,」宜康笑着道,「出來轉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讓船家送我回我上船的地方吧。」
曾久岩瞪着她,「來都來了,你現在回去?」
「出來得太久,如果被姐姐發現就糟了……」宜康狡黠地笑了笑,「你們誰都不准把我今晚溜出來的事情告訴她!不然——」
「那你放一百個心,」曾久岩連忙道,「我見着宜寧郡主肯定繞道走,真要是被她知道你半夜上了我們的遊船,那還得了?」
「知道就好!」
……
幾人在岸上目送小船遠去。
等幾人迴轉過身,一起朝着島心的樓榭上走時,柏靈望了望柏奕。
「看我幹什麼?」柏奕覺察到這邊的視線,「看路啊。」
柏靈笑着搖了搖頭,幾步向前跟上了曾久岩的步子。
五個人最終沒有去島心的樓榭,而是去了另一處靠近水邊的石亭——夜風吹醒了所有人的熏醉,宮人們在亭中架起暖爐,又在三面隔上屏風。
橘紅色的燈籠搖搖曳曳,火爐上溫着酒,但柏靈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喝了,她只是把手伸到暖爐上頭。
見安湖的湖水,反反覆覆地沖刷着近處的礁石,那聲音如同海浪。
亭子裏漸漸暖和了一些,但也已經到了後半夜,原先的喧鬧變成了圍爐夜話。
張敬貞幾人詩性大發,每人都動筆留下了詩文——然後捂着名字,讓柏靈和柏奕來品。
興許是先前在馬車上睡了一覺的緣故,柏奕這個時候反而不困了。
後半夜,天空又開始飄起雪來。
陳翊琮命人熄滅了島上一半多的燈籠,眾人靜靜地在亭中望着外頭逐漸紛揚起來的白雪。
曾久岩忽然覺得此情此景有些美中不足——在這樣一個時刻,該是有絲竹管弦在耳,才不覺得寂寞。
不過這個念頭才剛剛起來,他就聽見身旁的柏奕小聲地哼起了歌。
「深夜花園裏,四處靜悄悄,只有風兒在輕輕唱……」
曾久岩停下了一切紛繁思緒。
這首歌的節奏有點奇怪,調子更奇怪,歌詞也全然是白話,既不像詩詞,也不像民諺。
誰知道,那邊柏奕才起了個頭,一旁的柏靈也便跟着低聲地迎合。
兩人的聲音一個低沉,一個柔和,歌聲透過冰冷的湖面,傳向更遙遠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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