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內道,靈州城。道友閣 www.daoyouge.com
靈州,取山川之靈命名,舊名北地郡,頭枕黃河,腳踏賀蘭山。
東南臨水,號秦渠,水中有洲,隨水勢高下,不見淪沒。
西北有山,名靈武山,高近千丈,巍峨插雲,前後有兩矮山,一個形似巨龜,一個形似臥牛,頗為奇詭,山上有寺廟,名為石佛寺。
冬日裏,河山四野,銀裝素裹,儘是冰雪之色,皚皚一片,白得刺眼,白得蒼茫。
「呼哧呼哧」武崇行費勁兒地在山道上攀爬,積雪很深,幾乎能沒到膝蓋,又是向上攀登,走起來很是吃力。
「濟陽王,屬下背着您上去如何?」
隨從武崇行而來的,有少府監的官差,少監芮薌領隊,也有武崇行的私人,為首的,正是言行舉止都慢騰騰的長眉羅漢。
當初他主持料理山南道通商府變亂,動靜皆宜,滴水不漏,入了權策法眼。
幾個弟弟漸漸長大,獨當一面,各領一方,權策給他們的自由度更大,也加強了他們身邊的得用人手,讓他們有更大的行動能力。
權忠跟着權竺,做起了長隨,咒日留在武崇敏身邊,一直未歸,薛崇簡身邊也有占星,薛崇胤身邊派去了伏虎羅漢,武崇行便得了長眉羅漢。
事實上,除了他們,安樂公主李裹兒那裏的降龍羅漢,權策也不打算收回來了。
武崇行看了芮薌一眼,有些不滿,這人算是他的堂舅,不便開口呵斥,哼哼了兩聲,「我自己能走,芮少監看顧好自己便是」
芮薌訕訕然。
足足花了近一個時辰,一行人來到了靈武山頂,這處所在,山峰高聳,山勢狹長,像是一扇屏風,左右兩面,一面林木密集,雲霧繚繞,一面開闊軒朗,光線明媚,因此,取名叫陰陽屏。
武崇行大鬆了一口氣,仰頭一望,屏住了呼吸。
山巒陡峭,窄窄屏壁橫空而出,白雪覆蓋,通透一體,一株彎曲虬結的紅松旁,站着個挺拔的人影。
一襲白衣白袍,袍袖飄飄,青絲迎風亂舞,整個人融入陰陽屏的奇景之中,半身陰晦,半身光明,頭頂的金冠,一面黯淡無光,一面熠熠生輝,光芒與旁邊的絢爛紅松相接,如夢似幻,仿似神仙中人。
絕地神出鬼沒的現出身形,武崇行才回過神來。
「大,大兄」
權策聞聲轉過頭,眉眼中一絲憂傷未褪去,一縷髮絲飄過,擋在臉頰上,俊雅之外,增添了些許沉鬱不羈,「崇行啊,何事?」
武崇行眼睛被閃了閃,又是呆愣住,聽到大兄熟悉的聲音,才醒過神來,嘿嘿乾笑了兩聲,張口便夸,「大兄,真是美男子」
權策露出個笑容,沖他招了招手,「都是大人了,休要胡言,惹人笑話」
「嘿嘿」武崇行搔了搔頭,晃了晃肩膀,小跑着上前,在外人下屬面前,許是要端着,在大兄面前正襟危坐,很不自在。
「大兄,王尚書和姚侍郎分頭按察靈州各地,四境之內,工棚四起,鄉野山間,百姓聞訊,紛紛離家出來,還好物資預備充足,有條不紊……靈州臨近州府,紛紛效仿,賑災進展,頗為可喜」
「鄭監令組織商賈賑災募捐,商賈極為踴躍,日捐物資千餘車,錢帛數十萬貫,只是,朝中頗有些議論聲,說是想商賈賤業籌錢糧,有失朝廷體面」
「靈州官府,有貪瀆之徒,試圖亂中取利,剋扣百姓酬勞,崇行查探確鑿,已將犯案之人悉數處死,並將其家眷流放安東都護府,世代享受酷寒」
武崇行小臉繃得緊緊的,眼中閃着寒光,咬牙切齒,胸膛起伏不定,氣得不輕。
權策拍了拍他的肩頭,「做得甚好,上蒼生人,百種不同,作奸犯科之輩,嚴行處置便好,不必動了心氣」
「是,大兄」武崇行最聽他的話,很快便平復了心情,回身對着芮薌道,「大兄,芮少監有意以錢莊名義,向受災的百姓發放無息貸款,以襄助大兄賑災,特來請您示下」
這當然是好事,有助於災民生計回血,但商賈募捐都會引來非議,錢莊向百姓低息放貸,怕是會被扭曲成趁亂斂財,盤剝災民。
「此事初衷是好的,本相承情了」權策看向芮薌,興起莫名的心緒,他再臨北地,居高遠眺,本就在懷戀為他殞身的芮萊,「不過用之於小民,不為妥當,可設法捐輸替代……至於放貸,倒不必無息,低息便可,用之於受災的大戶商賈,足可帶動一方民生」
「是,相爺,下官遵命」芮薌面上浮起潮紅之色,壓抑住激動,他眉眼通透,借着應下差事,當即便告辭,「下官這就下去安排,厲行督管,定不讓下頭的油滑胥吏,壞了相爺的大事」
權策微微點頭,芮薌帶着手下官差,調頭便離去。
芮薌走遠,此間便只餘下權策的心腹親信之人。
武崇行上前邁步,「大兄,這是狄安撫使送來的密信」
權策拿過來一看,不由輕笑搖頭。
武崇行伸長了脖頸,「大兄,甘州出了什麼事情麼?」
權策將信箋遞給他,「沒有出事,只是光遠不安於室,想着伸伸手,給崇簡守關掠陣」
「這是好事哎,若能藉機將劉芳敏手中的軍情諜探收攏起來……」武崇行有些興奮。
瞧着武崇行激動的模樣,權策蹙了蹙眉,水至清則無魚,狄光遠嚴防死守,別人的戲,還怎麼演的起來?
但一味強壓,似乎也不是解決之道。
不光是狄光遠不樂意做旁觀者,神都的武崇敏也不安分,躍躍欲試,打算通過安樂公主手中的楊三順,挖出神都苑的秘密據點,找個妥當的時候,給張易之和李旦送上一份驚喜。
權策才回信壓制,令他可綢繆預備,不得擅動。
「光遠這邊,不用回信,絕地,你安排一下,就着光遠身邊的情形,設法弄出個漏洞,圍三缺一,不要封死」
「是,主人」絕地強忍着笑意,他近身護衛權策,自是曉得他這兩日的糾結,雖說下頭的人有些不聽話,但都是奮發向上,積極進取,興盛之兆。
權策料理了煩心事,將武崇行攬在身邊,聲音縹緲「崇行啊,想念母親了麼?」
武崇行登時眼圈通紅。
絕地帶着長眉羅漢,悄悄退下。
回首一望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豪氣頓生。
自家主人仿佛坐在雲端,淺吟低唱,而另一邊,仿佛是在煙熏火燎之中,賣力掄大錘。
莫名的,絕地想到了徐敬業謀反的檄文。
試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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