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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官婉兒眼中,這短短的五日時光,色調是蜜糖色的,她甜蜜得幾乎窒息,只是過得太快了些。
更令她滿意的,是在與她溫柔繾綣之中,她的如意郎君,仍在浩瀚的朝局中,操持着最驚心動魄的遙遠一隅,帶給她驚喜和刺激。
上官婉兒跪在地毯上,身子前傾趴在桌案上,熟透的年紀,偏像個古靈精怪的少女,伸手拈起權策手邊的諜報,看了看,不由輕笑出聲,斜昵了權策一眼,故意道,「這姚佾,自作主張安排人襲擊廬陵王,還先斬後奏,倒是頗有魄力,不愧女中豪傑」
權策並不搭理她,忙忙碌碌評判博學鴻詞科舉子的答卷,博學鴻詞科應試舉子比貢試舉子要少一些,約莫有五百餘人。
他大權獨攬慣了,下面副考官、同考官的圈閱,並不足以對他產生絲毫影響,一目十行,評卷全憑第一印象、第一觀感,下筆便不會再更易,總體而言,他的標準要嚴苛許多,除極少數令人驚艷的之外,打下的等次大多都要比副考官、同考官要低。
「郎君,姚佾目無尊上,擅自舉事,還是此等大事,你為何不見惱怒?」上官婉兒打趣沒有成功,便退而思索其中可能的深意,不得其解,徑直開口問詢,反正是自家郎君,輸了給他,一點都不丟人。
「姚佾此舉魯莽,雖非我所樂見,卻也無傷大雅」權策看了看她亮晶晶的眸子,放下手中狼毫,活動了下手腕,「她手中並無得用的強力人手,派出襲擊的,當是些土匪草寇之流,不大可能得逞,張易之與廬陵王入京,乃是隱秘行事,驟然遇襲,如驚弓之鳥,定然不會與之廝殺,姚佾的首尾,便無暴露之虞」
「故而,此事發生與否,並無太大干係」
上官婉兒點點頭,又搖搖頭,肅容道,「郎君,依奴奴之見,姚佾此女,性子頗為孤傲自我,你再如此縱容,她只會專擅更甚,遲早惹下大禍,非御下保全之道」
「響鼓不用重錘,我已傳令斥責」權策一臉淡然,不以為意。
「如此,簡單?」上官婉兒伸手捏了捏權策的臉頰,向上提了提,似是在試探着揪掉他的人皮面具。
權策由着她折騰自己,拎起筆繼續批閱,口中道,「我已斷開了與她的直接聯繫,在她識得進退,曉得輕重之前,我不會再接納她,她不是我的屬下,所謂的御下,便無從談起」
看着他平淡文雅的面龐,卻說着殺伐果斷的話,上官婉兒煙波如水,心下為之一醉,嘴上卻是不服氣,「哼哼,郎君最是沒良心,廬陵王才離了房州,眼看沒有用處了,你便將人家踢了開去,這可是過河拆橋?」
權策伸手按着她的後腦勺,將她拉到自己面前,吻了吻她的紅唇,「你說錯了,她的用處大得很,銓選郎中岑羲已經上了奏疏,保舉姚崇返回中樞,復任鳳閣舍人」
上官婉兒鼻息咻咻,臉頰緋紅,哪裏還顧得上聽他的解釋,撲身過來,隔着桌案,摟着權策的脖子不肯放開,兩點朱唇如膠似漆。
也不知過了多久,桌案上的卷宗凌亂一地,上官婉兒跨坐在權策身上,衣衫不整,裙裾散落一地,靠着權策的胸膛,呼呼大口喘息,「郎君,奴奴真想讓這博學鴻詞科,永遠不要結束」
權策笑了笑,擦去額上汗珠,將她擁緊了些,五日剛剛好,不長不短,要是再多上幾日,心神會覺得憋悶,身體也是受不住了。
上官婉兒驀地立起身子,急促問道,「郎君,陛下要召回廬陵王,何必如此隱匿行跡?一紙詔令,官兵護送即可,這裏頭,又是什麼講究?」
權策幽幽嘆息,視線飄到遠處,良久才轉回,欣賞着上官婉兒胸前的曼妙風景,輕聲道,「召回容易,立儲卻難,佛曰,世間有七大苦,其一,乃是斷舍離,陛下,捨不得」
上官婉兒沉默下來,「這世道,身為女兒家,總是不易」
權策沒有回答,卻是認同的。
武后九五之尊,乾綱獨斷,為登大位,不惜刑戮天下,到頭來又是如何,後繼之人,無論是兒子,還是侄兒,終究是男兒,與她迥異,又有誰人會真心認同她,死後留下無字碑,明面上是功過任由後人評說,更多的,卻是害怕今人口誅筆伐,這份不安全感,如同脖頸間纏繞的毒蛇,年歲越大,纏繞越緊。
見上官婉兒情緒低沉,權策轉了話題,引着她說話,「陛下如此安排,卻也有好處,若是廬陵王回朝走了明面,我要為裹兒主持婚配,卻大大不便,現在麼,此事我不知曉,張榜之後,便料理了此事,算不得逾越」
上官婉兒笑了笑,起身打理衣裙,「郎君可還要賣關子麼?」
「我方才,說得已經很明白了」權策整理卷宗,很有幾份,的,可憐這些博學鴻詞科舉子,若是知曉自己前途命運所系的答卷,不幸成了兩位考官的巫山之榻,怕不知該做何等神情?
上官婉兒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驀地瞪大,「咯咯咯,你卻是做得好大兄」
權策手中拎着幾份潮濕的答卷,搖搖晃晃,上官婉兒霞飛雙頰,撲上來劈手奪過,眼睛不經意地瞟了瞟,卻看到這幾份上頭都寫着朱紅的甲字,想來都是權策圈定的頭榜進士,面上紅暈更甚,心中卻又有絲絲快意。
我有如意郎君,又有權柄在手,任你男兒當道又如何?
證聖元年九月末,博學鴻詞科科考結束。
國子監外張貼榜文,應試博學鴻詞科舉子計有五百餘人,錄取一百零二人,頭榜狀元為太原王之咸,年過三旬,辭去新鄉縣尉的官職,參加博學鴻詞科,一舉奪魁,更令人矚目的是,他還有個堂弟王之賁,也在金榜之上,列名在二甲頭名,同祖兄弟各自佔據一榜魁首,一時傳為佳話。
權策出關,朝野矚目。
這五日,是漫長的五日,武承嗣停下了窮橫的撕咬,武三思的以勢壓人也暫時告一段落。
局勢演變至此,武家兩對宗王父子,都曉得,自家機會渺茫,以權策的性情,他不可能冒着聲名之險,選擇任何一家,留下無窮無盡的糾葛後患。
李顯將此事交託給權策,是信任,卻也是無形的逼迫,若是權策的安排,得不到李氏宗親認可,權策必遭反噬。
既能平抑武氏諸王怨憤之氣,又能得到李氏宗親認可的人選,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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