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武三思的車駕,緩緩停在千金公主府的門前廣場上。筆神閣 bishenge.com
朱紅的駐馬竿在石墩上高聳入雲,門前左一道右一道,護衛重重,都是孔武有力眼泛精光的彪形大漢,戒備比以往要森嚴了數倍不止。
武三思心頭嗤笑,他雖然疑心長子遭了千金公主暗算,但卻不至於在這敏感時節鋌而走險,用什麼劇烈手段報復。
還有一點,武三思不願意承認,他實在沒有把握,報復了千金公主,他能承受得住權策緊隨其後的猛烈反擊,論及聖寵,他勉強能跟權策平分秋色,旁的,無論在朝堂上合縱連橫,還是在黑暗中逞兇鬥狠,他都並無信心勝過權策。
要不然,他也不會來到這裏。
朝中短兵相接一場,長子身子受創,名聲蒙污,屬官七零八落,除了將敬暉和鄭重貶官發落,他卻一無所得,反觀權策,借着亂局,控場鸞台,佈局少府監,插手中樞財政,懲戒了屢屢唱反調的劉幽求,還賣了個人情給
權策將皇嗣李旦引入進來,豆盧欽望親自出面結好武懿宗,太平公主退讓出夏官尚書的官缺作為籌碼,房州方面顯然也並沒有放棄,演變至此,局面紛繁複雜,他再泥足其中,得不償失,不妨作壁上觀,且由着他們李氏兄弟龍爭虎鬥罷了。
念轉及此,武三思心神一松,緩步慢行,欣賞千金公主府的風色,富貴依舊,卻沒了以往的濃艷之氣,多了些清雅雋永,頗有些看頭。
「千金殿下」武三思拱手躬身,禮數周全,開口就致歉,很是誠摯,「犬子酒後失德,衝撞了殿下,本王教子無方,特來向殿下賠情」
「梁王殿下」千金公主屈膝蹲身,神情恬淡柔和,「高陽王畢竟是晚輩,好生管教便是,本宮將此事直達御前,也是情非得已,還望殿下體恤一二」
兩人相互釋出善意,氣氛便輕鬆了下來,千金公主引導武三思在公主府園林之中遊覽一圈,之後又在花廳設宴待客。
侍女奉上香茗,清淡幽香,武三思輕輕抿了一口,感慨道,「本王粗陋,飲不來這炒茶,猶記得昔日,千金殿下府上的茶湯馳名遠近,本王也常惦念」
「時移世易,去者不可追」千金公主淺淺一笑,淡然回應,「炒茶名貴,清淡幽香,頗合君子之道,在神都權貴府中蔚為風潮,更為外藩萬邦所追捧,本宮多嘴,勸梁王殿下一句,還是早些適應為好」
不動聲色之間,打了一輪機鋒,明着在說茶,實際卻說的是權策,以往千金公主曾趨附武三思,現在卻是立場鮮明,追隨權策堅定不移,隱然間回擊,勸他認清現實,莫要再逆勢而動,頗有些力道鋒銳在其中。
武三思尷尬一笑,不自然地轉了話頭,「殿下在含光店將養了一段時日,不知宮中雲曦公主玉體如何?權侍郎的頭個嫡系血脈,可是貴重得緊」
提到這個,千金公主面上閃起了光,「雲曦歡實着,整日裏要在外頭逛悠,不肯消停,陛下也寵着她,特意賜下肩輿、步輦,讓她可着勁兒在宮中各處撒歡兒,只是累壞了義陽殿下,總是提心弔膽的,其實呀,大郎到處托人照拂,雲曦身邊,內侍宮女如雲,多少雙眼睛盯着,哪裏會出什麼意外?」
「呵呵,如此便好,鶼鰈情深,婆媳和睦,只待瓜熟蒂落,權侍郎好福氣」武三思乾巴巴笑了幾聲,捋了捋鬍鬚,「小一輩的漸漸長大了,姻緣也是令人操心得緊,王家大郎,延基還有權侍郎,都還好,只盼着崇訓也有這個造化」
武三思提起這個話頭,明顯有所圖,但千金公主的臉色卻不大好看,她比權策大一輩屬實,但她卻不樂意面對,自然沒有心情接話。
「呃,呵呵」武三思尷尬一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索性揭盅直言,「崇訓年已二十有三,也該成家立業,前日我與他提起,卻是早對廬陵王府的裹兒縣主,有了淑女之思,若是千金殿下便給,還望代為轉達此意」
千金公主微微驚愕,眉頭輕輕蹙起,武三思和廬陵王一方,才合謀行事沒多久,若要提親,哪裏需要她在中間摻和?當下似笑非笑,「梁王殿下若有此心,想必韋侍郎或王相都樂意援手,玉成此事」
「殿下有所不知……眼下崇訓聲名頗受影響,若由我直接提出,過了明路,甚有干礙,不妨私下問問,再言日後,拜託千金殿下了」武三思仍不放棄,拱了拱手,顯得很是鄭重。
千金公主心中哼了一聲,原來如此,讓她這個受害者去替武崇訓求偶,等同於為他洗刷了罪名,廬陵王方面少不得還要多顧忌上她這一層關係,拒絕的可能大大降低,武三思算計得不可謂不精巧,倒要瞧瞧他能拿出什麼籌碼,「本宮沒有記錯的話,裹兒年方十二,與高陽王年歲相差,也太大了些,怕不甚合宜」
「依永徽律之規,女子十四可嫁,也不早了」武三思見她有鬆口的跡象,微微俯身下來,熱切道,「攸緒在天官尚書任上也有些時日了,算起來,他比攸宜年齒還要大些,也當入政事堂,為陛下效力」
一個宰相,倒是好大手筆。
千金公主自然知道武攸緒與權策私交甚好,但並不是歐陽通那種從屬關係,頗有些猶豫,模稜兩可道,「梁王殿下的美意,本宮定會轉達」
「有勞千金殿下」武三思起身道謝,也不久留,告辭離去。
千金公主獨坐了會,招手喚來玉奴,嘀咕一番。
兩日後,千金公主前往神都苑,以姑母身份,探看李重潤、李裹兒等幾個小的。
朝堂上,武三思動作頻頻,將年老體衰的末位宰相楊執柔彈劾致仕,武后令公推後繼,安平王、天官尚書武攸緒得以加同鳳閣鸞台平章事,繼任宰相。
虛懸的天官尚書一職,由一度為相,因忤逆武三思,又貶回原職的天官侍郎宗秦客順利接掌。
武三思對自己的這番運籌頗為得意,在府中與宗秦客等親近朝臣宴飲,宗秦客自是百般逢迎,感恩戴德。
「殿下,殿下」有得用管事顧不得禮節,沖將進來,神情有些惶急。
武三思臉色陰沉下來,「何事?」
那管事看了看座中眾人,期期艾艾,「小的,在坊市間,聽到有人散佈謠言……」
「何等謠言?」武三思擺手追問,「你能聽聞,這些朝中肱骨,又豈會一無所知,儘管道來」
「是,殿下」管事不敢再耽擱,「有人說高陽王殿下看上了廬陵王府的裹兒縣主,要去求娶……還說高陽王得了花痴病,配不上裹兒縣主……啊呀」
管事手捂額頭,鮮血橫流。
武三思豁然立起,擲出白玉酒杯,額頭青筋暴跳,臉色陰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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