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20至 第八十八章 進與退

    雲偉信步從雲霧中走了出來，筆直地朝向安臣，當他看到穆孝文的時候，臉色一變，雖然過去了五年的時間，但他依舊能清晰地認出穆孝文的模樣。

    「你們回來了……安臣，和你的賭局，我輸了，我現在就勸父親退兵。」雲偉的話讓大家不知所措，雲清逸揉了揉眼睛，還沒有從巨大的震撼和驚喜中恢復過來。

    「雲偉？你果真沒有死，量他們也沒有殺死你的膽量。」雲清逸冷哼一聲，

    「三哥。」雲月辰撲到她三哥身邊，拉着他的手，確認他沒有受傷，或者被安臣控制。

    「父親，他們並非沒有殺我的膽量，只是更希望通過和平的方式，解決這場戰爭。我和安臣的賭局，從我進入瑞特里星球監獄的那一刻便開始了。」雲偉並非完全沒有辦法逃出安臣的控制，出於自尊，他想用一種更為有說服力的手段，證明百達布星球雲家的實力，強於瑞特里星球。卡里蘭一役，儘管雲家在訓練中勝出，但是倘若那是一場真正的戰爭，雲家必輸無疑。這一次，雲偉想證明，即使沒有他的主導，他的軍隊一樣可以戰勝瑞特里星球。最強大的軍隊，不僅在於他領導者的強勢，而且在於它偉大的凝聚力和責任心。所以他們兩個策劃了一場偉大的死亡，將所有人蒙在鼓裏。

    被關入瑞特里監獄的不是雲偉真正的意識，而是被複製了的意識，所以就算在監獄中的雲偉被處死，他也不會死去，他真正的意識，一直被安置在安臣的精神世界中。如果安臣死去，他的精神世界便會自動開放，將雲偉的意識釋放出來，雲偉便可以「重生」。正如雲偉和安臣預料的一樣，雲偉被困後，安臣和袁磊帶領瑞特里星球的軍隊讓雲家節節敗退，而安臣也利用這段時間與自己的部隊培養了一定感情，並向他們灌輸了自己對於戰爭的看法和觀點。這個時候，雲偉利用潛藏在安臣精神世界中的真正意識，提出讓雲清逸利用普通人類，將瑞特里軍隊吸引至天然結界的建議——賭局的第一個勝負點出現了，假如瑞特里星球的軍隊以戰爭的勝負為先，放棄解救普通人，輸的人就是安臣。顯然，經過良好訓練的軍人並不允許這樣的結果發生，他們選擇了被困，同樣面臨困境的還有安臣。接下來，雲偉的死訊和安臣的失聯，把整個賭局推向了高潮。第一，在同樣失去一名重要指揮者的情況下，百達布星球和瑞特里星球，誰能成為戰爭的勝者；第二，被困天然結界的安臣，能否和他手下的五十多名軍人安然逃離；然而，段氏的出現和陸皓凡、董三川、袁斌、陳星宇四人的被俘，是影響賭局變化的意外因素，是他們二人之前沒有料想到的。也就是這個重要因素使雲家和瑞特里星球不得不暫停戰爭，尋求議和。所以在這一點上，安臣和雲偉誰都沒有獲得勝利。但是，安臣和他的軍隊走出了天然結界。因此雲偉才說他輸給了安臣，而賭局的結果就是失敗的一方無條件退兵。

    「你明知他陰險狡詐，怎麼竟然會和他打這樣的賭！」雲清逸聽完雲偉的解釋不滿的說。

    「多謝雲家主人誇我機智聰慧，隨機應變。」安臣露出天真的笑容，惹得五大長老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們的族長正是這般讓人無可奈何。雲清逸更是被氣得目瞪口呆。

    「父親，正是因為這個賭局，我才發現我們本身存在很多缺陷，我過往的自大和狂妄也一時間灰飛煙滅。我們是時候退兵了。」雲清逸看到雲偉執着的眼神，心中頗為不悅，但云偉是軍中主力，他不願與瑞特里星球為敵，便是雲家無力與瑞特里星球為敵，加上段氏對這場戰爭的態度曖昧，雲清逸無法獨自一人挑起戰爭，迫於形勢，雲清逸黯然退兵，將太多的不甘心積於安臣一人。

    「好，好，好，既然你這麼說，我也沒有理由拒絕你，我們退兵就是了。」雲清逸一甩衣袖，老老實實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小族長，瑞特里星球的人，我會完好無損地把他們送回去，至於我剛才提的要求，還請小族長考慮。」段斬天眼看安臣已經把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便再次提出合夥生意的事情。

    「我只信得過段叔叔的話，如果百達布星球想同我們合作，就全權交由段氏負責，我可以考慮和段叔叔分股而治。」雲清逸一早便知安臣的生意不僅賺錢，而且能夠為不同的星球提供他們所需要的個性化資源，他的生意在瑞特里星球合法後，不知多少人都渴望能從這裏得到好處。而安臣開給段斬天的條件實在豐厚得讓人流口水，這樣一來，段氏在百達布星球的地位得到了再一次的鞏固。別人不知道安臣與段斬天的淵源自然感到奇怪，只有穆孝文全然可以理解。袁磊此時意識到，段斬天可能與安臣相識，所以才沒有借用這場戰爭壓榨瑞特里星球。

    跟在段斬天身後的段羽舟自從穆孝文出現後，眼神就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像，太像了。穆孝文和他印象中的段靈風，無論從相貌還是氣質上都有驚人的相似。但段羽舟發現，段斬天似乎面對穆孝文，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而穆孝文亦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多謝小族長的美意，這件事我們私下詳議。既然戰爭已停，我們有很多時間進行友好往來，此事不急，不急。」段斬天的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是這場戰爭的最大贏家。

    「多謝段氏從中調和，希望瑞特里星球從此和百達布星球能夠和平相處，儘量通過和平手段解決資源分配等問題。今天的議和就到此結束，後續的工作將交由外交部處理。」袁磊對段斬天說，安臣和穆孝文在他身後相視一笑，讓遠處的雲月辰心裏一緊，他們的笑容里仿佛融進了對方的倒影。

    議和大會一散，五大長老便聚在安臣的身邊，把他和穆孝文團團包圍起來，袁磊實在找不到和他們二人說話的機會，便尷尬地離去，先行去接袁斌和陸皓凡他們四人。

    「族長，我們可擔心死你了。」火系長老滕火揉着安臣的肩膀，才發現他身上原來有傷，「族長，你的傷怎麼樣了？不如和我們先回青合族結界養一養？」安臣放鬆下來掛在穆孝文的肩上，「這點皮外傷沒事，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我的朋友了。很快，我也不再是青合族的族長……長老，你們先回去，我會儘量安排好一切。」

    「族長……」木系長老湯嘉木還想說什麼，卻被土系長老石亞土攔了下來，「族長，你放心留在這裏，我們回去了。」

    「多謝長老。」看着五人漸漸走遠，安臣收起了自己的七彩水晶長劍，「穆孝文，我們去見一見我們的好朋友吧。」

    「好。」穆孝文把安臣再一次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地向遠處走去，段斬天的嘴角隱着一絲淡淡的微笑。

    「大哥，你們終於回來了。」袁斌看到熟悉的面容，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緊緊握住穆孝文的肩膀。

    「我們？」安臣被穆孝文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仰起頭看着袁斌。

    「老大你就別裝了，我們只聽你講話都知道你是誰了，還有，你老實說，是不是你派機械人跟蹤我們？」陳星宇他們在段斬天的地下實驗室觀看了議和大會的全程。董三川迎了上來，他看了看安臣腿上和胳膊上的傷口，心疼地說，

    「老大，疼不疼啊？這麼多年，你都跑去哪裏了？」安臣一把把蹲在他身前的董三川摟在懷裏，「川川，我回來了，別怕，我沒事。」安臣悄悄擦乾董三川臉上的淚水。陸皓凡站在袁斌的身後，遲遲不敢向前，他不知道時至今日，他還能為安臣做些什麼。他難過、憤懣、後悔、慚愧……

    「凡哥，你不如走過來，讓我再仔細看一看你。」安臣摟着董三川，抬頭看向陸皓凡。陸皓凡遲疑地向前走了一步，安臣立即握住了他的手，「別退了，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只希望你可以永遠都是我最初認識的你。」陸皓凡的手被安臣握得死死的，他享受這種即使犯了錯誤，也不會被人拋棄的感覺。

    「老大，你一回來說話就奇奇怪怪的。你不是就躲起來做了幾年生意嗎？」陳星宇並不覺得安臣的身份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是，小宇說得對。我很快就不再是青合族的族長了，以後安臣只是一個閒人。」安臣的話頗有蒼涼之意。

    「老大……」袁斌一時語塞，現在青合族已經正式回到瑞特里星球，如果族長依舊是驍勇善戰的安臣，可見中央處理中心並不能踏踏實實地坐穩自己的位置。

    「我不會讓校長為難。新一任的族長，袁斌你恐怕會有興趣。」袁斌愣在原地，連穆孝文都沒明白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袁斌，我今晚帶你見一個人怎麼樣？」

    「老大，你帶袁斌哥去見什麼人？這麼神秘。」董三川遞給安臣一件全新的制服。

    「一個想見袁斌的人。對了，我和穆孝文晚上也有事情要談，袁斌，你正好和我們一起去，可以幫忙端茶倒水之類的。」端茶倒水……陳星宇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這……好。」袁斌知道安臣不喜歡走尋常路，但既然讓他端茶倒水，想必這位和他們談事的人也必定不是平庸之輩。

    「大哥，你們三個晚上都不在，我本來有好多話想和你說……」陳星宇小聲嘟囔。

    「小宇，我們有很多時間，不在這一時半刻。來，我看看我們小宇有沒有長高？」陳星宇現在已經和袁斌一般高了，然而他們都和陸皓凡差一個手指那麼高，身高在兩米一左右。董三川則比他們三人都高，在兩米五左右。穆孝文和陸皓凡幾乎一樣高。安臣應該是他們當中最沒有身高優勢的人，因為他的身高應該不足兩米……

    「我雖然相信雲偉會退兵，但是我並不信任雲清逸，如果他們有什麼異常舉動，及時通知我們。」陳星宇、董三川、陸皓凡三人一起點了點頭。安臣和穆孝文各自回房換好和袁斌一樣的制服，三人便一同出發。袁斌不明就裏地跟在二人的身後，三人皆是一言不發，不一會，他們便走入一個通往地下實驗室的隧道。袁斌立即反應過來，安臣是來兌現他對段斬天的承諾的。不過，進入實驗室之後，袁斌第一個見到的不是段斬天，而是另一個他熟悉的人——周星辰。

    「老師？」穆孝文和袁斌齊齊地向周星辰行禮，然周星辰與安臣所行之禮是親友之禮，而非長幼之禮。

    「好久不見，看來你們是同青合族族長一起前來。穆孝文，你的傷都已經康復了嗎？」周星辰今日眉眼間多了一絲笑意。

    「多謝老師關心，幸得族長所救，已經無礙。」安臣早已大步流星坐在一張長方形水晶桌子的一角，這並不是主人家的位子。

    「來，周老，請。」安臣請周星辰坐在他的對面，亦不是主人家的位置。周星辰好像倒有些不好意思，推脫了一下，才終於落座。

    「穆孝文，你站着幹什麼，坐我旁邊。」穆孝文大概猜出了安臣的意思，便順勢坐在他身邊，主人家的位置是給青合族真正的族長留着的。袁斌並不敢坐，他站在穆孝文和安臣的中間，看着門口將會出現的那個人。忽然一陣清風襲來，除了周星辰之外的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一位衣裝靚麗的少女已經從隧道緩緩走進來，她淡金色的頭髮披散着一直垂到地面，淡綠色的眸子閃着天真浪漫的柔波，一張絕世無雙的面容，讓袁斌簡直無法呼吸。

    「袁斌哥哥，」少女徑直走到袁斌的面前，一下拉住他的手，「袁斌哥哥，你不認識我了嗎？」小夜只到袁斌的胸口，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貼近袁斌的身體，袁斌條件反射一樣地彈開。

    「小夜，小夜，原來你……」原來你是青合族人，你是衛疏蒙心目中最合適的青合族族長。袁斌的手剛想摟一下小夜，卻被一股無形的風力掃得越來越遠。周星辰、穆孝文、袁斌都感受到有人來了，而且是像風一樣的人物。安臣突然站了起來，對着實驗室的入口，鄭重地單膝點地跪下。

    「師父。」他冰藍色的眸子裏瞬間填滿了冷酷，然而他的手卻有些顫抖。

    「什麼人碰我們的小夜。」在沒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小夜已經從袁斌的身邊，被安然帶到了桌子的主位上，她的身後站着一個像泰山一樣的男人，他只露出了一個側面，深青色的鬍渣子，清晰的輪廓，高大英俊卻不修邊幅，同樣深青色頭髮蓬鬆在腦後，最後梳成一股小辮子，一直垂到腳踝。他眯起來的眼睛呈灰藍色，渾濁但不迷惘。安臣鎮定地跪在地上，沒有泰清風的允許，他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穆孝文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好像從哪裏聽到過，他不敢扶起安臣，只是專注地注視着他單薄的背影。

    「地上涼，你怎麼能讓他一直跪着。」段斬天閃現在安臣身邊，握住安臣的手，把他硬生生地拉了起來。

    「冰天雪地都跪得，你這西涼石地板倒跪不得？」泰清風猛然回頭，對上段斬天深金色的眸子，便頓時心生狠意。他左手單手一壓，安臣又吃痛地跪在地上，這一次，是雙膝，不是單膝。段斬天握緊了拳頭，卻被安臣中途截下。

    「段叔叔，我真的沒事。」堅硬的西涼石地板，被安臣的膝蓋砸出了裂縫，血從安臣的褲子上一滴一滴的滲出來，穆孝文的心裏一陣難受。他想起來這個聲音來自哪裏，來自曾經的光之堡，這個男人來自青合族。他是安臣的師父，他有一把和自己父親相配的匕首。但是，他是誰？

    「衛大哥，衛大哥，你沒事吧，你快起來。」小夜把安臣從地上扶起來，泰清風卻沒有阻攔，段斬天金色的眼珠一轉，馬上想到了始末。

    「清風，萬事都有一個度，你不要太過分了。」隨後他閃到小夜對面的位置坐下來。安臣重新坐回位置上，穆孝文的手心貼着安臣的手背，把他的手緊緊握了起來。安臣感受到一種安心和安全感。袁斌倒仿佛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毫無反應，因為他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來由，所以安於當一個合格的旁觀者。周星辰看出了一些端倪，但他也不敢肯定，不過他心裏很清楚一點，無論是段斬天，還是剛剛來到的這個神秘人都有可能是六大將軍聯盟的一員，至少在能力上，他們是的。泰清風依然站在小夜的身後，像她的一個貼身保鏢。以他的地位，他不應該和袁斌一樣站在這裏。安臣猜到了一些原因，但不是全部，他忍着心口滴血的疼痛，開始將他用盡心血的事業分給他最信任的人。後來，他總覺得這一幕像是在劃分死後遺產。

    「安臣從此不再是青合族的族長，日後青合族由小夜管理，五大長老輔之，青合之事，再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