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楊存中的都指揮使衙門,一名老吏便引着他們去了左側跨院內的殿前司差使磨勘案,案大約就相當於後世的科,這差使磨勘案主要管的就是殿前司諸軍的人事。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若是其他軍官來到此處,自然是要巴結奉承本案的主官的。但沈敏本來就不想同禁軍發生什麼關聯,他也不覺得趙構會容忍一個外人在禁軍拉幫結派,因此對於接待他們的那位官員給出的暗示視而不見,絲毫沒有半點孝敬的意思。
這名主管差使磨勘案的官員,雖然有些惱火沈敏不給自己面子,但看在一旁陪同的內侍面子上,卻也不好將人轟出去。於是不由在座位上拿捏起腔調來說道「這歸明渤海軍新建固然是可喜可賀,不過這位沈小兄弟還需要多了解了解我們殿前司的規矩啊。
光靠一腔熱血,沒有我們殿前司上下的支持,你這新上任的渤海軍都虞候,可難說能做多久。就好比這人員調撥,我們殿前司也是很為難的,各處軍中那個地方不需要人才,人家都是老資歷的禁軍了,憑什麼先給你們渤海軍補充人才不是…」
沈敏撇了撇嘴,也不起身,就這麼隨意抱拳向對方揮了揮手道「趙典吏客氣了,本官不過是奉命過來辦差,這渤海軍建不建的成,和本官是不相干的。
趙典吏這邊要是有困難,本官也不會強求。這人手補給嗎,當然得優先補給那些老資歷的禁軍,我們渤海軍肯定不會為難趙典吏的。如果趙典吏認為暫時撥不出人手的話,本官可以下次再來,你看如何?」
「有種你就走,這渤海軍建不起來,難不成還能賴到我頭上?我倒要看看陛下到時怎麼責罰你。」趙典吏心中這樣想着,臉上不自覺就拉長了起來,正打算說幾句客套話就把人送出去。
不過站在他身後的一名老吏趕緊悄悄扯了下他的官服,總算是阻止了他快要從喉嚨里吐出來的話語。他身後這名老吏乃是差使磨勘案中的老人,也可算是他的心腹,見到此人做出如此不合體統的動作,趙典吏於是咳嗽了一聲,向沈敏和張世庸道歉了一聲,便同老吏去了隔壁房間。
片刻之後兩人返了回來,走在前頭的趙典吏臉色雖然有些不好看,但對着沈敏卻客氣了許多,他回來之後也不坐下,就站在椅子邊上,簡單的向沈敏說道「歸明渤海軍到底是官家親自下令重新組建的,我殿前司上下即便再困難,也還是要支持你們的。這位沈官人,你且跟着這位溫押司過去好了,調撥給你們歸明渤海軍的人員名冊已經整理好了,我還有些公務要辦,就不陪二位過去了…」
沈敏也不廢話,向着這位典吏抱拳告別後,就跟着那位溫押司走了出去。在同一個院子的西廂房內,這位溫押司從另一名吏人手中取過了二本小冊子,然後就遞給了張世庸道「這位張內侍,這兩本冊子就是調撥給歸明渤海軍的的人員名冊。厚的那本是渤海軍公事司的人員名單,薄的那本是渤海軍虞候司的人員名單,若是兩位沒有問題的話,就在這裏簽下名字,這樣咱們的交接工作就算完成了。」
張世庸隨手就把薄的那冊名單交給了邊上的沈敏,又把厚的那冊名單還了回去,口中說道「我今日只是受張閣長的命令,陪同沈忠翊過來交接公務,這渤海軍公事司並不歸我管,你且留着吧…」
這位溫押司還想說些什麼,這邊沈敏翻開冊子後卻嚷嚷了起來,「溫押司,你這名冊是不是給錯了?怎麼會有四頁…39人之多。
張內侍,這可同張閣長說的太不一樣了,這麼多人送去瓊崖島,這讓我怎麼安置他們?如果再加上他們的家眷,豈不是要數百人之多?」
張世庸聽了也是嚇了一跳,趕緊看着面前的溫押司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們殿前司沒有告知他們麼,這渤海軍虞候司可是要去瓊崖的。」
溫押司躲開了張世庸的目光,期期艾艾的說道「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這些上了名冊的,都是殿前諸軍指揮使、都虞候親自舉薦來的,小人哪敢輕易去改動名冊上的名字。」
張世庸聽了一怔,正在思考着對方話語裏的意思時,沈敏這邊翻看着名冊又叫嚷了起來,「靖康、建炎、紹興的年號我是知道的,這紹聖、元符的年號是多久之前的了?你們把這樣的老人家塞進來,這是打算讓他們去瓊崖送死嗎?」
沈敏合上名冊丟在一邊的方案上,怒氣沖沖的對着老吏說道「宋押司,你們這麼做就有些不地道了,這哪是給我們調撥人手,這分明是讓我渤海軍虞候司給他們養老啊。你今日要是不給我解釋清楚,就算是鬧到官家面前,我也要同你們殿前司差使磨勘案打這個官司的。」
這溫押司這下也坐不住了,他倒是不怕宮內追查名冊的事情,但他怕像沈敏這樣的愣頭青真的去陛下面前鬧將起來。到時陛下那邊下不了台,說不得就要找個替罪羊出來了,那些擬定名冊的人未必有事,他這個經辦人說不得就要背下這口黑鍋了。
他趕緊把沈敏拉到一邊說道「小官人莫要如此急躁,這名冊和我們這些吏人確實說不着啊。你看,這名冊上官職最低的都是承信郎了,他們的名字豈是我們這些吏人想填就填的…」
溫押司費盡了口舌,沈敏的臉色卻是一動不動,只是等他說完之後回了一句,「也罷,你既然說不管你的事,那麼就把此事的內情給說出來。要不然,本官就只有對你說一聲抱歉,這鍋就得讓你先戴上了。反正本官是不能接收這麼多老翁的,這瓊崖島又不是什麼養人的所在,要是他們去了那裏出了人命,是算本官的,還是算你的?」
「當然是算你的。」溫押司心裏是這麼想,可口上卻不敢這麼說。他當然也不敢將幕後原委給說出來,因此只是在那裏同沈敏東拉西扯的,想要把沈敏的火氣磨去了,再讓他收下這份名冊。
沈敏一眼就看破了這名老吏的打算,他也不和對方廢話,只是轉頭叫了一聲張世庸,就打算先走了再說。這虞候司本身就是個幌子,他自然沒什麼可着急的。反正現在渤海軍都虞候的朱記已經拿到手,他自可派人打着自己的招牌去瓊崖島辦事了,那裏的地方官難道還敢來臨安對質嗎,估計他們連皇宮的正門在哪都未必清楚。
溫押司哪敢讓沈敏出門去,他趕緊伸手抓沈敏的胳膊連連說道「小官人息怒,息怒。咱們去裏間說話,小官人想知道什麼,我一定知無不言…」
沈敏看到對他使勁使眼色的張世庸,也就鬆了勁,讓面前的老吏拉着他去了隔壁的房間。這裏是一處擺滿了書架卷宗的檔案室,只是在書架中間圍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間,空間內放着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看着上面還沒收拾的賭具,顯然這裏是這些吏人們偷懶休息的場所。
溫押司也顧不得什麼了,他把桌面上的東西一卷丟在了地上,就請沈敏和張世庸坐下說話。當張世庸拉着沈敏坐下之後,這位殿前司的老吏終於向兩人吐出了名冊上這些人的來歷。
沈敏聽了半天,方才明白了過來。雖然渤海軍虞候司要搬遷到瓊崖島的消息傳開,導致那些原本想要過來鍍金的武官們不得不撤回了申請。不過很快就有統領官反應了過來,這不是正好把軍中不開眼的刺頭踢過來,然後換上自己人的好機會麼。
這些刺頭去了瓊崖再怎麼鬧騰,也影響不到他們在臨安的聲望了麼。於是乎,撤掉的人員名單很快就飽滿了起來。被這些統領官視為刺頭的,自然都是那些有戰功的低階武官。這些人除了殿帥和少數武將外,對於那些靠着拍馬屁混上來的武官都不放在眼中,特別是常常當眾指責上司亂改軍令和剋扣軍餉,往往令上司在眾人面前難以下台。
因為這些都是禁軍的老人,早先都立過戰功,有些甚至在殿帥面前也能說的上話,這使得統領官難以處置他們。現在聽說有這麼好的一個機會,能夠把這些礙事的刺頭送到天涯海角去,他們自然是拼了老命都要塞進名單上來了。
張世庸聽完之後,拉着沈敏小聲說道「這名冊你還是得接,不接就把殿前司大多數武臣給得罪了。不過接過來之後,你可以點檢人員,把不合適的人員再打回去,然後同差使磨勘案慢慢打筆墨官司就是了。這些武臣就是想把這些人趕出來,也並不是一定就要你收下。」
沈敏思考良久,還是接受了張世庸的建議,他向着溫押司說道「名冊我今日可以先拿走,但三日後我要見見這些人,若他們確實不適合長途跋涉,我可是要退人的。」
溫押司也是鬆了口氣,只要面前這位小官人能夠把名冊領走,之後退不退的就不干他的事了。他連連點頭說道「小官人說的是,三日後請小官人直接去八盤嶺下的殿前司大營,我到時都給小官人安排好了,絕不會漏下一人的…」
當沈敏和張世庸離開殿前司都指揮使衙門時,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張世庸覺得這殿前司未免太過分了些,連官家的私房錢都想動一動手腳了。而沈敏單純是為了那些禁軍將領的無恥感到震驚,好歹這隻軍隊還是經歷過和金軍的戰爭的,這才不到20年就墮落成了這個德行,未免太讓人鬱悶難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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