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看着陳康伯略顯為難的說道「這不就等於一斤銅料只值250文了?我記得現在朝廷和買的銅價也要480文一斤,銅器的價格更是高達150文一兩。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我保安軍對朝廷如此忠心耿耿,難道就只換得一個銅料進口免稅的權力嗎?這是不是太小氣了些?」
陳康伯頓時說道「這4斤銅料換貫銅錢,不是你之前向官家提出的要求嗎?如何現在又改口了呢?三郎你這樣說就不大合適了吧。」
沈敏稍稍挺起胸膛,目光毫不避讓的回道「陳公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我向官家提出的可不僅僅是取海外銅料換錢的建議,還有我保安軍管理海外銅山開發的諸項事宜。官家之前給我下的詔書里,不是已經給我加了這個提點海外銅山開發的差遣了麼。
可剛剛聽陳公你的意思,我這到手的差遣似乎已經沒有了,光剩下一個進口銅料免抽分的權利。可陳公,除了我們保安軍這樣的傻子,有誰會同朝廷做這樣的交易?隨便找一群工匠去海外打造銅器,也比這賺的更多了呀。」
陳康伯一時啞然無語,他覺得沈敏這話說的確實很有道理,如果沒有了管理海外諸銅山的差遣,加上朝中同僚還想着在這樁事務上插上一腳,這以銅料換取銅錢的生意,確實是保安軍更吃虧一些。畢竟朝廷坐着不動,就能從中獲取近六成的收益,這樣的生意確實只有傻子才會堅持下去。
但是他也確實無法向沈敏做出讓步,因為這是三省相公們做出的一致決定,這大約是自秦太師故去之後,三省官員們第一次就一個問題上達成一致的決定,因此陳康伯並不打算為了保安軍的利益去違抗這麼多同僚。
沉吟了片刻之後,陳康伯不由說道「三郎你從海外歸來不久,大約不太知道這朝中的辦事流程。官家雖然能夠通過西府冊封武官,但是關於這官員的差遣問題上,還是要經過東府相公們認可的。
官家提拔你的本官,或是任命你為渤海軍虞候都沒問題,只要西府接受即可。但是這提點海外銅山也好,提舉期貨市場諸事也好,這顯然就不是西府能夠決定的了。
你看,你這一下子從海外弄回了大宋一年銅產量總數四分之一的銅料,你覺得相公們能夠容許大宋用於鑄錢的進口銅料被一隻軍隊所控制嗎?你該慶幸保安軍在陸上沒有立足之地,只是在海外荒島屯墾自足,而你們保安軍在朝中也沒有什麼名氣和立場,所以相公們只是想要廢除你們手中提點海外銅山的權力,並沒有針對保安軍的意思。
更何況,這海外銅山遠離大陸,日後還是需要靠着你們保安軍保護商船航線,所以相公們才會這麼好說話。但是,三郎你不可以不明白這個道理,免得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啊。」
陳康伯這麼坦誠布公的說開了,沈敏倒是不好再繼續就這個問題拿捏下去了,他略一思考後說道「也罷,既然朝中相公們都是這個意思,我也只能認栽。
不過既然相公們要去了我這提點海外銅山開發的差遣,又想着今後讓我為大宋商人保駕護航,那麼我能不能要求朝廷給我一些補償?」
陳康伯以目注視沈敏許久,看着對方眼神清澈毫無躲閃的意思,不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着說道「罷了,罷了,誰讓你是我的晚輩呢。只要你的要求不要過分,我總要在相公們面前給你討個情面的。你且說說想要什麼補償吧?」
沈敏猶豫了一下,便開口道「陳公想必應該知道,這如今最快速簡單的煉銅辦法,便是膽銅法,可這辦法需要鐵和膽水。
之前陳公問我,這銅料來自於何處,小子也不敢隱瞞,實是來自於日本國。日本國分為三島,曰本州、曰九州、曰四國,我這找到的銅山就在四國島。
不過日本島上雖然多銅山,可是卻缺少鐵礦,島上的鐵礦大多被日本國的豪族武士所佔據,其冶煉的生鐵主要用來製作武器和鎧甲,基本很少向外出售。
而我大宋對於鐵料的管制也是極為嚴格,一向是許進不許出。用膽銅法煉銅,每煉銅一斤,就要花去2斤4兩鐵。鐵價以我大宋為低,每斤鐵約25-30文,而在海外則常在60文一斤以上,故每斤銅光鐵料的成本就達到135文了。
所以,陳公您看,我這一斤銅250文的售價,其實並沒有什麼賺頭。現在又失去了開發海外諸銅山的壟斷權力,那麼就請朝廷准許我在興大冶縣內投資興辦鐵廠,降低一下我保安軍在海外冶銅的成本。另外便是,請朝廷在華亭黃浦江下游開埠,以方便從日本歸來船隻交接銅料。」
陳康伯的眉頭皺了皺說道「這開辦鐵廠的事倒也好說,可這在華亭開埠是為何?再往上去就是鎮江和建康府,南邊沿海岸而下又是明州,似乎沒必要在華亭再建設一個港口了吧?」
沈敏鎮靜的答道「明州、建康、鎮江都是別人的地盤,我擔心要是同他們往來久了,人家就想着要打海外銅山的主意了。與其和他們扯皮,倒不如找個僻靜的地方從新開始強。華亭雖然有兩浙市舶司駐紮,但卻一向不是什麼重要港口,若是在此地發展,可謂是大有餘地。而且華亭的地價也比上面三處低的多,若是在此地建一港口,倒是能夠很快收回投資。」
陳康伯心中頓時一動,不過他很快就掩飾着說道「三郎說的確實有些道理。這樣,你提的這兩個要求,我會儘快同相公們商議做出一個決定的。至於你這邊,最好明日去戶部找一找韓尚書,把這批銅料的來源匯報一下,然後和戶部就這批銅料換銅錢的事情做一個約定,這樣大家就算把事情給理順了。」
沈敏點了點頭道「就照陳公說的辦,明日我去戶部求見韓尚書。」
說定了這件事之後,陳康伯卻突然陷入了長考,沈敏等了許久不見他有所動靜,不免開口試探的問道「陳公若是沒有其他囑咐的話,那小子就不打攪陳公休息了。」
陳康伯這才恍然大悟般的清醒了過來,看着沈敏說道「其實我是在想早上和官家見面時發生的一件事,現在想來還是有所不安。不知三郎你能否替我參詳一二?」
沈敏眨了下眼睛,很快就謙虛的回覆道「敏不過是鄉野小子,這胸中格局如何能夠同陳公相提並論。不過陳公若是想要考較一下晚輩的話,敏倒是不敢不努力展現一把。」
陳康伯的嘴角微微揚起,倒也無意去戳破沈敏現在的虛情假意,他隨口說道「今日早上官家召我、萬元忠、湯進之幾人敘話,原本只是談各地士人上書要求廢除和議,北伐收回祖宗陵寢的事情。
但是說了沒兩句,這萬元忠就向官家說道這些上書的士人其實大多是南渡的北人,他們上書北伐,其實並不是意在復土,乃是為了恢復自家在北方的家業。
因此,他向官家建議不如由官家下令,凡是淮東一地的士人至今沒有恢復家業的,可給十年之租,以平息他們的怒氣。湯進之聽後,立刻出聲附和稱善。
我想着這樣的恩典雖然不能惠及到所有北人頭上,但是對於淮東士人來說,未嘗不是一件慶幸的事,於是也就沒有出聲反對。只是我現在越想,越是覺得不對。不知三郎以為,這事究竟是好?還是壞?」
沈敏遲疑的抬頭看了一下陳康伯的臉色,發覺對方臉色如常並無什麼異常,他這才出聲說道「以敏看來,這大約不是什麼好事,恐怕是萬元忠、湯進之意圖分化主戰派士人,擾亂民眾視線的計謀。」
陳康伯語氣不變的問道「哦,三郎為何這般看?」
沈敏組織了一下語言後說道「這羊毛自然是要出在羊身上的,朝廷用來撥給這些淮東士人的土地租金,總不可能是天上掉下來的。
即便這筆錢是官家從內庫中撥出來的,相信萬元忠、湯進之的黨羽也是會告訴百姓,這筆錢是來自於增加的雜稅。這些淮東士人收了錢之後,不敢是繼續支持北伐,還是偃旗息鼓,最終都會被那些利益受損的百姓所厭惡。
而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同為流落江南的北人,結果淮東士人倒是獲得了官家賞賜的租稅,可其他北人卻一無所有。恐怕一旦消息傳出,這些淮東士人就會被其他主戰派們視為叛徒了。若是他們沒有背叛主戰派,何以官家要賞賜他們呢?
所以敏以為,這是主和派想出的一個毒計。不過反過來也說明了,他們已經日暮途窮,正在做最後之掙扎。」
聽了沈敏的最後一句話,陳康伯原本保持的平靜終於有了一點變化。他揚起了眉毛向沈敏問道「三郎說這是萬元忠、湯進之等人的計謀,老夫還是認可的。但這日暮圖窮,垂死掙扎,你又是從何處得出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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