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眉道人重新站了起來,顧不上擦衣服上的土,就從陸凝手裏將那個鏡子搶了回來。
「好妖孽!」他抬手指着陸凝大喝一聲,「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化為人類模樣上街走動!真當這世上沒有王法了嗎?」
陸凝一臉疑惑。
「速速顯形!」齊眉從兜里掏出一張黃紙,凌空甩了兩下,然後就往陸凝腦袋上貼,陸凝可不會等着他給自己貼符,往旁邊一躲就閃了過去,佯怒道:「發什麼瘋!」
「道長!你幹什麼啊!」陳二叔也嚇了一跳。而陸凝旁邊滕璇已經捏起拳頭打算上來揍人了。
「呔!妖孽!」
齊眉完全不管不顧,繼續揮動紙符撲過來,滕璇沒再猶豫,搶上前來一拳打向齊眉的腹部,那張符紙從她臉上颳了一下,但齊眉卻結結實實挨了一拳,當即痛呼出聲。不過他吃痛的同時居然還不忘從鏡子裏又看了滕璇一眼,一邊喊疼一邊還在喝問:「哎呦呦……哎,你怎麼沒事,哎呦……」
「請您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身上的陰氣這麼重,是人的話早就病倒了,怎麼可能還健健康康在這裏講話……咦?還有點陽氣的……」齊眉盯着鏡子仔細看了看,一字眉皺成了一團,「你們……」
「我不是和您說過嗎?我已經碰到妖怪了,否則找您做什麼?」陸凝再次解釋了一遍。
「哎呀,是……是真的啊。」齊眉那種高傲的姿態頓時萎靡了不少,「這個陰氣,是大鬼啊,你這是招惹到什麼了?打碎什麼不該打碎的東西還是看了不該看的書?」
「沒有,只是參與到了一個有些詭異的故事接龍當中,您想詳細聽聽嗎?」
「不,不了。」齊眉急忙擺手,「這個情況……呵呵……那個……」
陸凝挑了挑眉毛:「您現在想說自己對付不了了?」
「本道長可沒想到是應付這等大妖,趁手的法器寶物都沒帶來,恐怕心有餘而力不逮……」
這個人確實不是江湖騙子,而是那種了解怎麼探查鬼怪,卻道行低微的人。陸凝眯了一下眼睛,然後拉了一下滕璇讓她退了回來,再次開口道:「那麼敢問道長師從何處?可否知道附近另有其他高人可以協助?錢並不是問題。」
「道長,您當初可是驅除了我身上的九面嬰,定然是有些本事的。」陳二叔也在旁邊勸道,「這兩個小姑娘攤上這種事更不容易,能幫就幫一把吧。」
齊眉的臉都快皺成一團了。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雖然小時候學習道術倒是知道了一點奇門方術之類的知識,可實在是沒那個靈光,光是師門八術也就只會了照妖、驅邪、點靈三種。當年給陳二叔所做的不過是驅除了九面嬰留在他們身上的陰氣標記,這倒也算他的本事,可真和厲鬼碰面他是完全不敢的。
「這……我也不騙諸位,這鬼祟我對付不了,不過我可以找我師兄過來試試,只是他可不像我這麼好說話……」齊眉苦着臉說道。
「道長還有師兄?」陳二叔驚喜地說。
「算有,算有吧……」齊眉點了兩下頭,整個人都有點蔫。他掏出手機說道:「師兄也就在這附近,你等我給他打個電話好了。」
接着他就走到了旁邊去,雖然不能聽見對話,但陸凝是可以看到齊眉那副點頭哈腰的姿態的。她對齊眉的印象倒是有了些改觀,畢竟吃自己能吃的飯又不是什麼罪過,他既然有些本事,以此謀生倒也應當,而此時不妄自托大其實很有自知之明,這樣的人才能活得長久。
大約十分鐘之後,齊眉才走了過來。
「師兄坐下一班車過來,大概二十分鐘之後就能到這裏。」他語氣悻悻。
「道長的師兄也不通縮地之術嗎?」陳二有些驚訝。
齊眉嘴角抽了抽,嗯了兩聲也就不回答了。
「道長不必如此,我倒是另有個問題不知道是否能請教?」陸凝稍微多了一點尊重。
「說吧。」齊眉嘆了口氣。
「您說師兄也在此地,這未免過於湊巧了,難不成能人異士都在此地聚集了?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齊眉摸了一下下巴上的一縷鬍子,點了點頭:「你這丫頭還挺敏銳的,的確,這附近有些大事要發生,各大道門的人不乏來此地雲遊以窺究竟的。」
「那不知道是……」
齊眉背着陳二直接對陸凝瞪了兩下眼睛,然後用口型說「不知道」。
陸凝笑了起來,也是,如果齊眉確實只是這種實力低微的人,的確不會知道這裏面是什麼事情。而齊眉放棄在她面前演戲了倒也省去了不少工夫。
二十分鐘之後,下一班車也到了。
=
「貧道呂屏,承雲觀雲遊道人。」
齊眉的師兄和齊眉完全不一樣。這位名叫呂屏的道士除了腰間的一個八卦掛飾以外幾乎看不出什麼道士的樣子來,一身粗布衣褲,都是耐磨耐髒方便外出的質地,背着一個大雙肩背包,頭上戴着一頂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草帽。不過相比於齊眉,呂屏顯得膀大腰圓,滿面紅光,只留了嘴唇上方的兩撇短須,一雙眼睛也是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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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陸凝和滕璇做了個稽首禮,隨後凌厲的目光就掃向了一旁的齊眉。
「哎呦嘿師兄,你也別這麼看我,你知道師弟我沒什麼本事,卻從來不搞那些糊弄人的東西,做不來就是做不來……」齊眉趕緊說。
「收聲!」
「哎,哎……」齊眉也是聽話。
接着呂屏又轉向陸凝,目光一掃,便點了點頭。
「我師弟性情浮躁,殊無靈慧,喜誇誇其談。不過是因性格軟弱,不敢招惹厲鬼幽魂,方不致惹下大禍。二位姑娘身上的情況我也了解一二了,不妨另尋一處僻靜所在,我們詳細談論。」
「我聽聞呂道長還有事要做……」
「降妖捉怪,乃是入世修行之本,若因一縷機緣便置本職於不顧,無異捨本逐末。」呂屏嚴肅地說。
青樹藤這裏要想找僻靜的地方倒也不易,畢竟面積不大。陸凝想來想去,還是在招待所另開了一個房間來作為商談用,當然齊眉也跟着一起過去了。
四人在屋內坐定,呂屏便說:「適才我觀二位身上,陽氣稀薄,陰氣濃郁,此必為遭逢邪祟之兆。尤其以這位姑娘身上情況嚴重。若不出意外,你二人身上應當已有徵兆顯現。然而此刻我只看出這位略高一些的姑娘大概有一些不適,也是因體質康健,一時無虞。」
他所說更嚴重的當然是指陸凝,而滕璇聽了這話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我們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名叫白面佛的鬼怪。」陸凝說。
「哦?居然已知鬼怪之名?」呂屏有些驚訝。
「我有個APP……道長你知道什麼是APP吧?」
「略知一二……可否讓貧道一觀?」
這也沒什麼,陸凝手機上唯一一個不方便的烏鴉APP還是只有她自己能用,她打開那個庚午志怪,遞給了呂屏。
呂屏看上去確實很少使用這些,不過好在操作都很簡單,他划動了兩下就知道怎麼使用了,但隨着他觀看屏幕上的信息,眉頭便愈發皺緊。
「怎麼了?」滕璇急忙問。
「大凡人間妖魔鬼怪,生於怨憤驚怖,而攝食敬畏成長。人間乃人之主宰,無論鬼、妖、精、怪欲行走世間必得人口封名。若一妖得一專名,則大勢已成,而這上面……豈止一妖,簡直……簡直胡鬧!若是有心為之,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師兄,咱們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吧,調查這APP是誰開發的可以稍後,先解決一下眼前的困難?」齊眉說。
呂屏輕咳一聲,然後點點頭道:「那麼這位……滕璇嗎?滕璇姑娘身上的情況便很明白了,被陰物抽取了陽氣之後所產生的陰陽失調之症,所幸年關將近,陽氣趨於鼎盛,要借一縷來平衡也不甚困難。而難的是這位……李文玥姑娘身上的病症。」
「我知道。」陸凝點點頭。
「恕我直言,姑娘身上陰氣之重已成九一之勢,一般人若處於這等情況恐怕早已昏迷不醒,而姑娘行動言談皆如常人,此乃異常。」呂屏托起腰間的八卦盤,「單憑法眼觀瞧已無法認定姑娘身上所生何變,貧道需開一小壇。」
「道長需要我什麼配合?」
「請姑娘告知八字。」
呂屏的開壇也沒有什麼特別特殊的東西,只用了腰間的八卦盤和背包里拿出來的一個香爐,又用招待所提供的杯子擺開了四方位,內部分別放了茶葉、蛋清、大米和酒,便在屋子裏點起一柱香,閉目坐在爐前,口中默誦,直至香燒盡後,方才起身。陸凝也跟着看了過去。
「不妙……」呂屏開口就讓人心裏一驚。
「什麼又不妙了?」滕璇急忙問。
陸凝心裏倒是略微有了些譜。既然這個世界神鬼妖魔都是存在,那麼也會遵循一些類似世界的規律——杯子當中的供品,茶葉邊緣枯黃、蛋清中顯現黑斑、大米出現黃霉化、酒則變得渾濁。
她來之前可是被那群好朋友抓着惡補了一段關於靈異世界的各種基本常識,如今也算知道這四種供品是用來測算鬼魂來歷的,只是各個門派道法不同,不知細分而已。呂屏之所以說不妙,是因為四個都有了反應。
「道長請詳細說明。」
陸凝這鎮定的語氣讓呂屏也微微點了點頭,一般人碰見這事除非還處於完全不信的階段,否則能不慌那真是心性超群。
「我以你八字問卜,測算接下來三十日之內凶劫來源,以作應對,也好窺探鬼怪真身。然而……這四個來源皆有反應。」
呂屏用手往桌上一指,搖着頭道:「若茶葉褐黃,禍患自天然有靈之物,墮入邪道;若蛋清生灰,禍患自亡者復歸之物,惡意昭彰;若穀米霉變,禍患自器用陳年之物,貪戀人世;若清酒混沌,禍患自活人入魔之物,損人利己。」
天然靈、死靈、器靈和人魔。陸凝腦子裏迅速給分了類。
「姑娘這將來命途多舛,或許三十日之內將死於非命……」
「師兄!這還沒發生的事先別亂說啊。」齊眉急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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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眉,這等結果只能表示未來李姑娘可能遭遇數隻鬼怪圍追堵截,即便我在旁邊也難以說一定保住她性命。如今她一身陰氣卻行動如常,並非是體質有異於常人,而是已被鬼怪私定,連靈魂都註定化為厲魂,這一縷因果使得她陽氣未盡之前不會受到『同類』氣息的影響。」
「那還不錯。」陸凝點點頭。
「不錯個鬼啊!」滕璇一巴掌拍在了她肩膀,聲音都抖了:「你要死了你知不知道!那都是鬼……鬼……」
不管滕璇平時膽子多大,提起這個話題還是在打顫,最後已經無法接着說話了。
陸凝倒是不擔心這個。
「那麼至少我不必擔心陰氣使我生病之類的情況了。現在我們不如一步步來解決,能做到哪一步是哪一步。」
「你還能平靜如此,那也省去我一些口舌。今日我便先看看那九面嬰和你是否有關,無論如何,先收了這隻鬼物,你身上的情況短期內無法解決。」
就在這時,齊眉忽然一拍巴掌:「對了師兄,最近不是很多道門的人都在往這附近聚集嗎?不如我們再叫幾個幫手?這驅鬼的總歸是積陰德的事情,又不是尋常小鬼,應該有人願意過來吧?」
呂屏看了齊眉一眼,這次倒是沒有特別嚴厲,只是嘆了口氣。
「道門發展至今,降妖捉怪已經成了一種手段,而非天職。非重金所求不事,非金光功德不事,非機緣重寶不事,禮須恭順,行須香車,食須鳳髓,儀須周備。」
「這就是那群人說的四須三不事?太奢侈了吧?真羨……不是,真是太腐敗了,我道門的風氣怎麼都變成這樣了?」齊眉叫嚷道。
「我可以嘗試邀來一二好友,不過李姑娘,對這裏道門中人,您最好別抱奢望。你雖有些錢財,卻難填欲壑。」
「我明白了,只是呂道長可否告知於我,道門眾人在庚午市周邊聚集,到底是什麼緣故?」陸凝藉機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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