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之東,錢塘江入口附近的蕭山縣。
這時,在蕭山守備的宅院內,一名鄉紳,領着十多個漢子,將幾個銀箱裏的銀元,直接倒在地上。
一瞬間,白花花的東海鎮銀元,撒了一地,滿地的趙大頭,堆得如同小山一般。
「李守備!這些都是趙大帥給你的禮物!」鄉紳沉聲道。
蕭山守備李應元,目光有些貪婪的看着地上的銀元,恐怕得有上萬枚銀元。
李應元喉結蠕動,「趙員外,怕是對某有什麼誤會!」
鄉紳聞語,從懷中直接又掏出一疊莊票,都是一百兩張的面額,笑道:「銀元太重,不方便運來,這裏是一萬兩銀票,華興銀號見票立兌,給趙守備和兄弟們喝茶。」
鄉紳是杭州大賈,生意上與華興公司有許多合作,是一個利益體系。
趙應元眼睛都直了,身邊的幾名軍官更是口乾舌燥,急得不行。
方國安擁兵十餘萬,自然有個親疏遠近,而何騰蛟也不可能替方國安把這十餘萬人,全部都養起來。
朝廷的目標是削藩,加強中央集權,自是不會消滅一個浙系,又養出一個方國安。
因此,何騰蛟給的銀錢,只夠方國安養他的嫡系人馬,也就三萬左右,其它大小軍閥,待遇則十分悽慘。
李應元部已經半年沒有拿到一兩餉銀,他目光盯着銀元,確實很需要這筆錢。
不說用來給屬下發餉,混了這麼多年,總得給自己撈點好處吧。
鄉紳看了李應元一眼,嘴角露出微笑,「李守備是聰明人。余有一事相問!」
「請說!」李應元回過神來,沉聲道。
「敢問李守備能擋住趙大帥嗎?」鄉紳問道。
李應元連連搖頭,「趙大帥威名素著,我豈能敵!」
「既然如此,李守備還有什麼可猶豫呢?」鄉紳問道。
李應元看了地上的銀元一眼,沉默片刻後,頷首道:「我明白了!不過我這是為了殿下,仰慕趙大帥的為人,願意為趙大帥效力。」
鄉紳笑道,「理解,余知道趙守備忠義,才敢來此勸說!」
蕭山縣附近的江面,漲潮的嘩嘩聲,響徹錢塘江兩岸。
在一座山丘的炮台上,李應元領着屬下一眾人站立着,目光注視着滾滾江面,一隻旁大的船隊,正借着潮水,自海上而來,衝進錢塘江內。
李應元等人,目視着船隊,沿着江面蜿蜒盤旋,還有從船上登岸,在河堤上行軍的東海鎮士卒,不發一言,自然也沒有人打炮放煙,提醒杭州守軍。
方國安投降朝廷,得到好處的只是方國安,還有他麾下的嫡系人馬,浙江的雜牌武裝,日子反而過得更加糟糕。
方國安為了何騰蛟許落的王爵,還有各種好處,背叛了朱以海,轉頭支持何騰蛟,浙江各地的大小軍閥,自然也能夠拿趙銘的錢。
在銀彈攻勢之下,杭州之外的軍隊,已經有半數暗中投靠東海鎮。
雖說趙銘和國社黨,有自己的政治主張,不過此時提這些,顯然是不和適宜的,沒有足夠土壤,說了別人未必能懂,難以號召大眾。
因此趙銘此次的戰略,就是一手拳頭,一手銀元,像介石兄中原大戰一樣,用銀子瓦解朝廷對浙系的圍剿。
唐魯之爭,畢竟不是滿漢之爭,是漢人政權內部的矛盾,並且是朱家自己人相爭,大部分人在這場爭鬥中,考慮的還是誰能勝利,以及誰能給自己更多的利益。
對於藩鎮和軍閥而言,自然是不喜強中央,更希望中央暗弱,因此在趙銘的銀彈攻勢下,許多被方國安裹挾的浙軍,便又動搖了。
從隆武朝廷的角度來講,趙銘和浙系都是割據勢力,國家的毒瘤,朝廷要削藩,加強中央集權,肯定是合情合理,有朝廷的道理,不過作為地方割據軍閥,也有自己保持割據的理由,朝廷腐敗無能,對外敵妥協,有功不賞,行事不公,乃是反動的中央政府,大家自然要對抗反動政府。
之前,浙江的軍隊是覺得浙系沒有勝算,現在情況不一樣,趙銘趙大帥來了,而且還帶來無數銀錢,眾人便自然又有信心了,於是在銀彈攻勢下紛紛倒戈。
這時,在蕭山等地的浙軍官兵的注視下,兩萬東海鎮將士,水陸並進。
一身銀甲的趙銘,騎着高頭大馬,身旁戰將簇擁在他的身後,無數攢動的頭盔,雪亮的刺刀,在月光下寒光閃閃。
在趙銘身旁,唐通、阮美、李本深、李企晨等將,騎着戰馬,披掛整齊,徐徐向前。
「還有多遠!」趙銘沉聲問道。
阮美隨口答道:「總理,前面就是杭州!」
趙銘微微頷首,這時,月亮忽然被烏雲遮蔽,天空之中開始下雨,趙銘抬首,沉聲喝令,「加速前進。」
杭州城中,錦衣衛搜索多日,並未能抓捕到胡為宗,令方國安和高歡大怒。
這預示着,城中定然還有浙系亂黨,窩藏了胡為宗等人,高歡遂即加大搜查力度。
錦衣衛和方部士卒,在搜查的過程之中,自然不會講什麼禮貌,砸人屋門,順走些財物,乃是必不可少的事情,甚至開門慢點,還有戶主遭受毆打。
城中發生的事情,讓本就同情朱以海的杭州紳民,開始對朝廷和方國安不滿。
不過此時,方國安還並未察覺到城中的氣氛,而是正在國公府邸慶賀。
就在黃昏時分,高歡告訴方國安一個好消息,朱以海在孝陵衛被困數月之後,因為糧食和水源斷絕,為了身邊幾千將士的性命,最中走出孝陵,被朝廷控制,押入天牢候審。
說實話,方國安在出賣朱以海後,心中一直不安,怕自己站錯隊,萬一朱以海做了皇帝,他必然死無全屍,株連九族。
現在聽說朱以海已經被朝廷控制,方國安便徹底放下心來,召集心腹在府邸慶祝。
夜裏,已經是五更天,越國公府邸依舊燈紅酒綠,為了慶賀自己站隊正確,方國安設宴款待手下心腹,徹夜歌舞暢飲。
這時,雨嘩嘩的下着,府門前的哨兵屹立不動,府內不時傳出絲竹之聲,還有方國安等人的歡笑。
杭州城東,水門附近,一隊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士卒,走了過來,宣佈接管水門的防務。
鎮守水門的百戶官,皺眉問道:「你們是哪部分的,可有上頭手令?」
身穿山紋甲的鄭彩上前就是一個大耳刮子,將百戶抽得一個踉蹌,「老子你都不認識!錦衣衛辦事!」
「你怎麼打人!」百戶捂着臉質問。
「打你算什麼,信不信我宰了你!錦衣衛辦事也敢多問!」鄭彩一揮手,身後親兵端着長矛,頂住百戶和他身後的士卒,逼着他們退到牆角,而眾人內心都是一陣惶恐。
錦衣衛那幫人,都用繡春刀,根本不會使這種鄉勇使用的廉價長矛,他們不可能是錦衣衛,不過眾人也沒敢說什麼,一是怕死,二是,都是浙軍弟兄,沒那個必要。
鄭彩指揮屬下,迅速佔據水門,士卒在高處提起燈籠,向外晃了晃,發出信號。
水門外,趙銘透過細雨,看見城頭的信號,頓時揮手,「划進去!」
一連串的小船緩緩駛過來,從水門進入杭州城,船隻靠在內河邊上,搭上船板,頭戴碟盔,身穿火紅軍服的東海鎮士卒,從船上魚貫而出,在河邊整隊集合。
李本深站在眾人面前,低聲喝令:「弟兄們,沒什麼可多說的,成事就在今晚,動手!」
進入城內的東海鎮士卒,排列成雙縱,立時分別開向東城門、三司衙門、越國公府邸,向着各自的目標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