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前面那個拿筐子的,他偷偷的賣東西,大家,大家快,快抓住啊~」
一聲悽厲的呼喚響起,將才出汽車站的沈鐵軍嚇了一跳,便見個年輕人按着籃子,埋頭飛奔從眼前跑過,一溜煙的不見了。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不遠的路旁,胳膊上戴着個紅袖章的老太太扶着電線杆子,上氣不接下氣的喘着,發現沈鐵軍只是瞅了瞅,仿佛沒聽到自己的聲音,頓時氣的火冒三丈:「我說你個小伙子,你沒聽到嗎?」
「啊啊啊啊?」
沈鐵軍手舞足蹈的指着耳朵和嘴巴,毫無音節的啊啊啊了番,紅袖章頓時滿臉嫌棄:「嗨,我說怎麼不動,原來是個聾子?」
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以示自己是聾子,沈鐵軍心情有些沉重,天h縣暮氣沉沉仿佛兩年前,莫說是熱城,便是羊城也比不上,這麼想着,身後傳來了個聲音:「小伙子?」
「啊?」
沈鐵軍轉頭應了聲,就看到紅袖章的老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連忙轉頭走了。
這樣的人,就是那銅豌豆,得罪的狠了,說你不敬老,不得罪吧,自以為掌握着真理,還能把你氣個半死,倚老賣老。
有人說夢中是老人變壞了,可誰都知道這不是好壞的問題,而是人心中的觀念,在會叫的孩子有奶吃的共和國,叫的好叫的響才是本事,那些默默無聞的,便繼續默默無聞吧,叫都不會叫,理他作甚?
如果不是那兩個老貨圍着人家連罵5天,會惹的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這次回家,沈鐵軍只告訴了沈鐵林,據說沈大梅也會回來,他便在心中有了明悟,文科學校放的假,普遍比理科和綜合類的大學要長。
沒給家裏人說,也就沒人來接車,沈鐵軍上了圓滾滾的公交車,看着空蕩蕩的街邊,眼前閃過紅袖章的同時,也閃過了沈大亮的黑臉,信里說大嫂是隔壁白家村的,模樣長的眉清目秀雙眼皮,沈衛星歪歪扭扭的信里記下了老娘對大嫂的描述。www..com
紅旗公社如同凝固在時間裏,沈鐵軍下車後掃了眼,對面那個代銷點小賣鋪還沒出現,一切就像自己離開那樣沒有變化,順着機耕路埋頭回到村口,稀疏的麥浪高高的仰着腦袋,打穀場邊的倉庫里悄無聲息,探頭瞅了瞅,身後傳來了聲呵斥:「唉!幹嘛的?」
「哦!看看,看看!」
回頭看到個半大小子,沈鐵軍沒認出眼前人,說着朝村里走去,正是下午太陽下山的時候,地里應該有人才對,這麼想着拐進村里,迎面不遠處,一個羅鍋的背影印入眼帘,背在身後的粗糙大手捏着杆煙槍,心頭一陣火熱:「爹?」
羅鍋的背影站住,戴着席夾子的頭慢慢轉着,兩條臥蠶的眉毛下面,渾濁的眼睛掃過遠處的身影,面上的褶子瞬間舒展開,放出了莫名的光:「四兒?小四兒?!」
「爹,大熱的天,你在外邊晃啥?」
沈鐵軍幾步上前,拖着沈老實的胳膊,便感覺老人又駝了許多。
「沒,沒啥,走,你,你這是放假了?可是他們不是說,放假還有半個月的時間麼?」
沈老實黢黑的臉上滿是興奮,說着說着好似想起什麼:「你,你的學習沒事兒吧?」
「我的學習好着呢!」
沈鐵軍拖着老人往家裏走,嘴上不停:「我們學校放假比較早,我這還是來晚了幾天,這次就能在家裏多待待了,咱們回去說。」
「好,好,回去說,回去說!」
捏着沈鐵軍的手,沈老實的身子直了不少,只是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子停住,面上露出了遲疑:「你嫂子在呢,她說什麼你不要聽,啊?」
「大嫂這就過門了?」
沈鐵軍微愣,家裏的幾個兄妹間從未斷過來信,可沒聽誰說這個事兒啊?
沈家凹村的結婚習俗和夢中差不多,因為運動才結束的原因,倒沒什麼太大的講究,兩家人看完孩子,只要沒有反對的,這門親事就算是成了,結婚證什麼的都靠邊站,新婚姻法還沒整出來呢,男方下聘就算是定下了。
沈老實面色有些難看,搖頭道:「沒,就等着你回來呢,誰知道大亮不知被人下了什麼藥,花錢買了十幾塊手錶,我們才知道這錢里,還有當初給你嫂子的聘禮,她家想攀咱們的親,就讓你嫂子自己保管這個錢,結果被大亮給要去了。」
「十幾塊表?」
沈鐵軍面色有些古怪,倒是沒為大嫂娘家的市儈而驚訝,沈大亮本人長的算不上一表人才,可一米七多的身高面容端正,更談不上是歪瓜裂棗。
最重要的是,自己和沈大梅和小五三個大學生,這麼一戶人家莫說在農村,在城裏那都是響噹噹的顯赫人家,只從金錢上來說,兄弟姐妹三人這一年往家裏寄的錢,便夠起套宅子的。
「爹,這個事兒交給我,您莫擔心!」
攙着老人往家裏走,幾百塊就把老爹難為成這樣,沈鐵軍很是有些無語。
熟悉的院門臉在望,父子倆還沒靠近,一個身形高挑,留着麻花大辮子的女孩走了出來,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樑,額頭圓潤還是個雙下巴,瞅着兩人一愣,飛快的開口道:「叔,大熱的天您不在家休息,明晨還要澆地,這是四兄弟吧?」
沈鐵軍微微點頭,開口道:「你好,大嫂,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白慶娟側了側身子,白皙的面上浮現幾抹紅潤,眉眼間露出了藏不住的笑:「應該的應該的,叔,四兄弟難得回家一次,你們還不到屋裏坐着說說話?」
「是,是!」
沈老實詫異的看着沈鐵軍,心說這是一物降一物麼,怎么小四兒回來了,大亮媳婦的臉色又好了:「來,陪爹說會話。」
父子倆能有什麼說的?
沈鐵軍匯報了下學習的情況,還有生活上的事兒,拿着沈老實珍藏的幾本論文和報紙又解釋了遍,他回來的消息也就散開了,首先回來的沈大亮在門外來回幾次,都沒鼓起勇氣進屋,最後沈老實開了口:「大亮你別亂晃了,去買只雞和魚,再弄點肉來,別說你沒辦法。」
晾了一年的新房還沒住進去,原來的西屋隨着沈大梅和沈鐵林考上大學便成了空房,後來沈大亮開始說親,便讓他自己住進了西屋,算是有了自己的窩,省的人家姑娘來了,連個坐的地兒都沒有。
意外之喜的是沈衛星,一個人總算可以裹着被子滿床打滾,不用擔心被人踹下床了,放學回到家見到沈鐵軍,連忙搬了個小馬扎坐到他旁邊,開始嘰嘰咕咕的說學習上的事兒。
一年的時間,沈鐵軍對於曾經高考的內容已經忘了不少,即便是沒忘也沒想着讓這小子再放個大衛星,那就不是光宗耀祖了,而是自招災禍。
可惜沈鐵軍的顧慮,沈老實並不知道,看小六這麼認真的學習,還在不停的敲着邊鼓:「小四,趁着你在家的功夫,好好教教小六,他要是考上大學,爹這輩子就賺了!」
旁邊的沈玉雲頓時不樂意了,抱着沈老實的胳膊搖了起來:「爹,爹,我也要考,我也要考大學呢!」
「哈哈,還有小七,小七!」
沈老實笑的見牙不見眼,抱起沈玉雲放在腿上,樂開了花:「是是是,我家小七考上大學,爹才賺了~」
沈鐵軍和沈衛星對視了個眼神,竟然齊齊的翻了個白眼,沈鐵軍連忙抬手敲了個爆栗:「怎麼,你不相信小七能考上大學?」
「六哥才考不上呢,六哥還尿床呢!羞羞羞~」
小七探手在自己腮幫子劃了幾下,沈衛星的臉騰的紅了。
怕這小子下不來台,沈鐵軍拍了他一下:「你別聽她的,你們倆只要好好學習,不給咱爹丟人,都能考上大學!」
「爹,小四回來了啊?」
隨着大嗓門響起,沈鐵軍站起了身,衝着外邊進來的兩人點頭:「二姐,姐夫!」
「不要叫姐夫,叫陳哥就行。」
沈老實看着大女婿上門了,也跟着站了起來,衝着幾人道:「等以後年紀大了,有孩子了,再改口。」
陳木匠有些拘謹,小雞吃米般點着頭:「是是是,爹你說的是!」
「陳哥過來坐,我正好想找你呢。」
沈鐵軍說着,第一次拿起了包,從裏面掏出本書:「我知道你喜歡動手,這本是港島的家具設計,送給你的,過段時間大哥結婚,咱們就肥水不流外人田,家具方面得麻煩你了,爹,你說呢?」
沈老實拿出了煙槍,點頭道:「小四安排的敞亮,木匠啊,就按你兄弟說的,三十六條腿,床、三門櫥、五斗櫥、梳妝枱、沙發、四個凳子!」
沈鐵軍笑道:「再加個茶几和兩個床頭櫃,最後看看木料夠不夠,多的話把高低櫃也打出來,明天大哥跟着陳哥去挑木料,剩下的三轉一響,我來想辦法。」
沈大亮期期艾艾的看着沈老實,家裏是什麼情況他是知道的,否則也不會跑去找白慶娟拿錢了,沒結婚便丟人丟到老丈人家,這算是徹底沒把人家當外人,深知這些家當做下來,沒有大幾百是想都別想的:「爹,這,這花的有點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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