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裏最近發生了一件大事。筆神閣 www.bishenge。com這丞相府嫡出的二少爺,竟有意同一個青樓女子私奔,被人追上之後,甚至雙雙跳入護城河中,準備殉情。」
「只不過他倒是福大命大,在被打撈上來之後雖然只剩下了一口氣,不過還是救回來了。只是可憐了那女子,原本便身體不好,在落了水之後,便芳魂已逝。」
紀文光黑着臉從飯莊裏走出來,才短短几日的功夫,這些說書人便將此事編得有模有樣,似乎親眼所見一般。
「父親,我錯了。」
在被關在房中的第五日,紀無涯終於見到了他的父親,「我不該私自離去,讓父親難堪。」
「知道錯了就好,」紀文光長眉緊皺,將手中的熱湯放在桌上,便轉身離去,「你好好在房中思過,一個月以後再出來吧。」
紀無涯原本想先認個錯,說不定父親一心軟便放自己出來了。可沒想到這錯是認了,但還是要在這裏被關上一個月。
「父親!」他看着房門再次要被鎖上,便高喊出聲,「我錯了,可青嵐她沒有錯處,還請父親不要責怪她!」
緊閉的房門再次被打開,突如其來的日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紀文光臉上浮出一層怒意,面色陰沉,「人家姑娘自然無錯。我不同意你們的事,並非因着她是出身青樓。而是你明知,她是罪臣之女,卻仍舊不顧自己的身份,一意孤行。」
「父親,您也說他是罪臣之女。有錯的是她父親,她只是被牽連的。」
「她是被牽連的不錯,可你也不該這般行事。此事如今鬧得沸沸揚揚,當年的案子又被翻了出來,即便她有命從護城河裏出來,又能受得了這般口誅筆伐嗎?!」
紀無涯吃驚地坐在了地上,顫聲道「青嵐她……死了?」
「對,她死了。」紀文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死在你的自以為是上。世上有那麼多的事,死是最容易的。」
「倘若你真的愛她,非她不可,」他的聲音不曾停止半分,卻忽地轉為哀怨幽冷的女聲,縹緲而來,「怎麼不來陪我呢?」
紀無涯心中大驚,抬頭看時便看到紀文光的身影迅速變得纖細起來,容貌也逐漸模糊。雖被一團白光罩着看不真切,可分明是女子的模樣。
「青嵐?青嵐!」
他還要出聲阻止,便感到有人死死捂住了自己的最,似乎生怕他再說出些什麼來。
眼前的場景猛地亮起,在炫目的白光消散之後,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張俏麗的小臉。
「噓,」少女鬆開了一隻手,伸出食指豎在唇邊,輕聲道「二哥,慕容姐姐就在外面,若是被她聽到你在喚旁人的名字,當心又不理你了。」
紀無涯連忙從躺椅上翻身而起,匆匆走至門口時,卻忽地轉過身來,略微皺着眉問道「星辰,我以前有沒有做過什麼讓父親很生氣的事?有沒有……離開過京都城?」
晚春初夏的陽光透過碧青的紗,柔柔落在紀星辰的側臉上,嬌若春花,「二哥幾年前行事雖有些荒誕不經,可最近已然穩重不少,與大哥不相上下了。父親也是十分欣喜,親朋都對二哥讚不絕口吶。」
紀無涯略微舒了一口氣,暗自喃喃道「上一次出遠門,還是祖父過身之時,我與大哥隨着父親扶靈回鄉,已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說罷,他轉身回來揉了揉紀星辰的頭,笑道「我今日去陪慕容大哥挑聘禮,星辰想要什麼,二哥都給你買回來。」
「我才不信呢,分明是二哥想要給慕容姐姐買禮物,還拿着我做由頭。」紀星辰理了理被他揉亂的髮髻,便推着他的後背向外走去,「二哥還是快去吧,別讓人家等急了。」
紀無涯才從屋內被推搡着走出來,便看到慕容芷笑盈盈地立在樹下。
莫不是自己方才說的話她都聽到了?他心頭一跳,總覺得那笑容里含着幾分危險。
二人相對而立,他還未曾開口,便聽到慕容芷柔聲道「你做了一個夢。」
紀無涯看着她平靜的神情,便也放下心來,笑道「是啊,只是夢罷了。」
京都城仍舊繁華,他的命還握在自己手裏。
只是直到那個夢的最後,他也不曾看到那名為「青嵐」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樣。
「你們這是說什麼呢?」
「什麼夢不夢的,莫不是這最後四個月的功夫,你們也等不及了?」
慕容蘭笑着走上前來,打趣道「看來是我的不對,這日子挑得有些遲了,他們兩個人說不準還在背後偷偷怪我。」
聽到她這麼說,慕容芷瞬間便羞紅了一張臉,最後看了紀無涯一眼,便同着立在門口的紀星辰進屋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慕容蘭便斂了笑意,正色道「你和芷兒自小便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的脾氣如何,你也清楚。若是讓我知道你對芷兒不好,那可就……」
「姐姐放心,若是芷兒有任何差池,我父親和星辰也不會放過我的。」
慕容蘭緩緩點了點頭,這才側過身去道「瑛兒,你們去吧。若是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着人來問我便是了。」
「姐姐,我都已經成家了,能不能別這麼喚我。」慕容瑛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樑,「那我們便去了,姐姐無需操心。」
「母親早逝,長姐如母,我怎會不操心……」
她笑着搖了搖頭,便也向着屋內走去。
不知為何,最近半年來京都城的喜事格外的多。
所有人從那一場可怖的夢境中醒來之後,再次看到夜夜燈火如晝的京都城,皆生出無限感慨來。
在聲聲道賀消失之後,紀無涯才拿着喜秤,在一片燭光搖曳中挑起了嫣紅的喜帕。
滿頭的華貴珠翠一樣樣卸下,洗去厚重的妝面,解開的三千青絲鋪散在似火的嫁衣之上,越發襯得慕容芷肌膚如雪。
「你要什麼,我都會一一送到你手上。」
慕容芷輕笑一聲,雙臂環上他的肩頸,低聲道「在那個夢裏,你已經這樣做了。」
幔帳被緩緩放下,徹夜不熄的龍鳳紅燭燃着幽幽兩點亮光,便比滿天繁星要動人心弦。
溫香軟玉,暖帳羅衾。
細膩的玉白摻雜在濃郁的正紅里,如紅梅上落了雪,顫巍巍盛開在冬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