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 第四章 少年白髮
岳凡強忍着身體的疼痛，一個翻身爬了起來，壓得小雅兒也疼得悶哼了一聲，但雙手雙腳仍死死地箍在岳凡身上，絲毫不松。
看到全身是血，面目猙獰的岳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錢掌柜萬分驚恐，想跑但全身的力氣像被抽乾了一樣，雙腳不停地顫抖。
趁此機會岳凡瞬間滑到錢掌柜身後，丟掉木棍，舉起右手死死掐住錢掌柜的喉嚨狠狠道：「你們誰都別上來，否則我就掐斷他的脖子。」
果然，內院一下變得安靜異常，只聽見岳凡左手的血滴落地上的聲音。
……
「滴答……滴答……」
聽到岳凡滴血的聲音，小雅兒馬上從岳凡身上跳了下來，用牙齒咬開自己的一塊衣布，撕下後熟練地給岳凡左手傷口進行包紮。
趙天華愣愣地看着地上碎成一塊塊的黑熊皮，心中一陣憋氣：「費了這麼大的勁，居然什麼都沒有。要不是剛才風老出手，可能栽在那小子手上的人就是我了。」看着小雅兒正在給岳凡包紮傷口，越想越是氣憤，大喝道：「你們都愣着幹什麼，通通上去給我把他拿下。」
「都別過來。」岳凡手一緊卡得錢老闆面色蒼白，就像是要斷氣了一樣。
看着自己的掌柜在別人手裏，這些護院也不敢輕舉妄動，怕老闆有什麼閃失，但這個二少爺他們更是罪不起，所以都你看我，我看你，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天華見到這樣的情況，更是憤怒：「你們都給我上啊，出了什麼事我來扛。」
見到這些護院還是沒動，趙天華正想再喊，卻被一個蒼老有力的聲音給打斷：「天華，算了，別為難他們了，還是我來解決吧。」說話間，一個滿身紅袍的老人從後廳走了出來。
這老人正是趙家四大長老之一的風無常，此人從小在少林寺出家，修練鐵頭功，所以面向奇異，額頭要比一般人突出許多。
由於行走江湖時殺心過重，被逐出少林，三十歲時已是江湖一流高手，但由於後來被仇家追殺，快要死的時候，被當時還非趙家家主的趙千金所救，為了報答趙千斤的救命之恩，而且也厭倦了居無定所的生活，於是風無常決定留下來助趙千金一臂之力。
風無常已經跟了趙千金三十多年，在趙家強大的財力、物力支持下，風無常已經一隻腳踏入先天之境的門檻，對趙家可為忠心耿耿。加上從小看着趙天華長大，所以保護趙天華的任務也就交給了他。
見到風無常出來，趙天華沒有了剛才那種跋扈，反而變得謙遜，恭聲道：「風老請坐，那這就交給您了。」說完也就退到了一旁。
給岳凡包好傷口後，小雅兒又躲回他的身後，聽到有人出現，探了個小腦袋撲爍着雙眼出來觀望。
風無常坐下後，打量了一下岳凡，又看了看身後的小女孩，一臉笑意道：「小伙子不錯，有勇有謀，而且看你沒修煉過任何內家功夫，居然能躲過我的劍氣，更是難得啊。」頓了頓，他又略帶惋惜道：「可惜啊，其實你剛才完全躲過了我的劍氣，可為了救那小女娃你居然用空手來擋。雖然你現在的傷沒我想像的那麼嚴重，但我想你的左手經脈也已經廢了吧，以後想要拿東西都不可能了……」
「哼！」岳凡冷冷道：「你想怎麼樣？」
風無常淡淡道：「其實你現在傷成這樣，就算我不動手，你想要帶着這小傢伙衝出去恐怕是不可能的。」
看了看岳凡決然的神情，風無常繼續道：「雖然你手上有人質，但你不是江湖中人，也不可能說殺人就殺吧。」
沒錯，岳凡沒有殺過人，也不想殺人，畢竟他只是個普通的獵戶。可是現在……
岳凡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仍是冷冷的聲音道：「我是沒想過殺人，所以你們別逼我……我還想好好的活着，為了活着，我能殺人！」
風無常沒想到一個身受重傷，又被圍困的人會如此冷靜，於是點了點頭道：「小伙子，你不是江湖中人，所以我可以給你個機會，隨便你用什麼武器，只要你在十招之內能逼得我離開這椅子，就算你贏了，自然可以離開這裏。」撫了撫椅柄繼續道：「若你要是輸了，就答應為我做三件事，怎麼樣？當然，為了公平，我只防守不進攻，能不能逼退我，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其實這場戰鬥本就不公平，畢竟風無常一隻腳已經踏入了先天之境的門檻，能和他一拼的人本就不多，更何況是李岳凡這樣的普通獵戶。
什麼是先天之境，先天之境就代表武藝的顛峰，是多少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境界啊。能達到先天之境的練武之人少之又少，在江湖中無一不是地位尊崇的人，或是一派之主、或是長老客卿、或是武林名宿。
江湖中人常常被分為五等，最低也就是不入流，其次是二流武功，一流才稱得上稱是高手，往上是超一流高手和先天高手，超一流高手和先天高手雖然只差一個境界，但卻是一個很難逾越的鴻溝，而且先天高手之間也有着不同的差距。
這些江湖常識岳凡當然不知道，只不過，即便他知道這老人的厲害，以他的性格又豈會畏懼？於是冷冷道：「要打便打。」放開錢掌柜，用腳捲起地上的木棍，向風無常衝去。
只見岳凡單手持棍，猛的向風無常揮去，就連空氣中都傳出「呼、呼」的破空聲。
而風無常神色自然，看也不看岳凡揮來的木棍，抬起左手輕輕一檔，只聽「砰~」一聲，岳凡被反震出幾步之遠，再看風無常，仍是紋絲不動地坐着。
……
————————————
此時，岳凡右手有點發麻，胸口感到十分氣悶。於是他靜靜地站着，按照《養心經》的吐吶之法進行調息。
風無常認為岳凡正在想攻擊之法，於是沒有打擾他，而是靜靜的等待着，畢竟對付這樣一個十多歲的小子，也用不着多大的心力，多給他點時間反倒顯得自己大氣。
風無常都沒有說什麼，其他人自然更不敢打擾，都在一旁靜靜的呆着，而錢掌柜此時早已嚇得癱坐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如此一來，岳凡便有了充裕的時間調息，身後小雅兒默默注視着。
這《養心經》乃是脫變於《醫經》，雖然不是什麼武功絕學，也無法練出內力，但是卻有着固本培元的奇效，而且隨時隨地都能使用。
岳凡靜站着不停地吐吶，內腑也隨着呼吸快速的恢復，不一會，他的體力以經恢復過來，而且感到生命力前所未有的旺盛，只是左手仍沒有知覺。
岳凡一邊調息一邊思考：「現在強敵當前，我必須保持冷靜……」
突然，岳凡動了，像獵豹一樣提着木棍撲了上去。雖然這樣的速度在普通人眼中是驚駭，就連一般的江湖中人也沒有這樣的速度，可在風無常這樣的高手眼中也不過如此，但他還是閃過一絲讚賞的眼光，準備再次接住。就在木棍快要碰到時，岳凡突然身體急轉，以及不符合邏輯的動作，把身體扭到一旁，木棍也隨着他的扭曲，從豎劈變成了橫掃。
「咦！」風無常微微一愣，眼中驚訝一閃而過。與此同時，木棍的破空聲已經逼近。
這麼近的距離如果是一般高手，肯定得挨上一下，可風無常畢竟不僅是先天高手，而且有着幾十年的江湖爭鬥經驗，豈是岳凡能比？
「蓬——」
「啪！」
反手一擋，木棍齊齊地斷裂開來，風無常依然未動。
眾人被這突然的變化怔住，一時間整個屋內又回復了安靜。
「哈哈哈——」
風無常放聲大笑道：「好！很好！英雄出少年，差一點你就成功了……不過，可惜啊！現在你武器斷了，再重新換一樣吧。」轉身正準備對下面的護院發話，卻被岳凡打斷道：「不用了，這樣的長度正好。」
風無常又是一愣，他當然不知道岳凡的砍柴刀正好是這個長度，不過看到岳凡那倔強的臉龐也不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樣，那就開始吧。」
話音剛落，岳凡又再次沖了上去，像上次一樣，速度很快，可是岳凡明白，這樣的力量肯定也無法傷害到風無常，於是突然加速，短棍在岳凡手中變得更加靈活，無需身體扭動也能不斷變化，一時漫天棍影都像實物一樣向風無常砸去。
「破——」
岳凡一聲大喝，在漫天棍影的配合下顯得威勢無比。
「來得好！」
風無常看着這漫天棍影又是驚訝又是興奮，坐在椅子上不停的舞動着雙手抵擋着木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融成一片。
「蓬——蓬——蓬——」
二人的速度越來越快，棍影中不斷地響起陣陣破響，周圍之人聽得心驚肉跳。
岳凡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動作變得越來越簡單，速度也越來越快。在這樣的情況下，岳凡的心平靜了下來，沒有爭鬥之念，仿佛又回到了砍柴時，那種揮動簡單刀法的寧靜，漸漸的進入了一片空明。要是風無常知道岳凡把他當成柴禾，不知會不會鬱悶的吐血？
看到岳凡眼神清澈，還有着絲絲精光，風無常當然知道這代表着什麼。心中又驚又奇，舞動的雙手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就在這時岳凡雙眼一閉，木棍收回，雙腳猛蹬，高高躍起……強大的氣勢徒然爆發！木棍隨之落下，速度並不算快，卻讓人難以捉摸……
強大的威勢令風無常眉頭緊皺，像是被精神所定了一樣無法動彈，想要檔住頭頂上的木棍，可又似乎無從着手，心中駭然，本能的用盡全身力量擺脫那種精神上的束縛，往一旁閃去。
「轟——」
一聲巨響，木棍落下，木椅被砸碎，就連木椅下方的地面也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裂痕，一直延伸到牆角。
震撼！驚訝！懷疑！畏懼！
種種念頭圍繞在屋內所有人的心裏，感觸最深的還是風無常。他能夠體會到剛才強大的破壞力，尤其是被精神鎖定的一瞬間。這種奇異的功法很少出現在江湖，他也是當年在少年寺修行的時候聽師傅提起的，但他師傅當時只是對他說了兩個字「危險」！
可以想像，就連少林高僧都覺得危險，那這種手段確實厲害！只是風無常沒想到，這樣的倒霉事被自己給遇上了。
回過神來一看，發現岳凡正單跪在地上支撐着身體，左手垂下，右手中的木棍像風化了一樣變成點點恢恢，而岳凡那滿頭的黑髮正一絲絲地變白，不一會已是一頭的白髮！
看到如此的變化，大家心中頓時覺得詭異無比，剛才還是一個活力充沛的少年，片刻的工夫竟然變成滿頭白髮，這場面要多怪異就多怪異。
只有風無常知道，這是精神力和生命力消耗異常後所帶來的結果，本來丟了面子心裏很是氣憤，但看到岳凡這樣的情況，反而對這個勇敢的少年佩服起來。畢竟，不是誰都有燃燒生命力的勇氣。自己的確是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唉~~」
搖了搖頭，風無常嘆道：「小兄弟，你贏了，走吧，我保證他們以後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岳凡抬起頭望了望風無常，神色淡然地對他點了點頭，仿佛一切與自己無關。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向縮在桌角的小雅兒，牽着她向外走去。
天生我狂白髮染，怒吻蒼天少年心。
……
看着岳凡離開後，趙天華走上前道：「風老，就這麼放他們走嗎？」
風無常望着他，淡淡道：「這位小兄弟的確值得敬佩，可惜以後很難有所發展了。」頓了頓，又道：「他燃燒了自己的精神力和生命力對我進行攻擊，使得自己小小年紀就一頭白髮。唉~~~」說着搖了搖頭。
聽到風無常說燃燒生命力，趙天華心中又是驚然，雖然自己從小就不愛練武，但身為江南首富的公子見識卻很廣，當然知道燃燒生命力是什麼意思。簡單的說，那就是代表這個人活不長了。
「你們以後別再找他麻煩……」風無常提醒道：「從今天起，跟我回去好好練武，收斂收斂自己的德行。」說完便負手轉身離開。
半晌，院內仍是一片安靜，趙天華卻神色狠辣，一臉的不甘道：「哼~，算這臭小子走運，反正看他也沒多少時間好活，就當少爺慈悲！」
隨即，他又看向癱在地上的錢掌柜冷冷道：「真是個沒用的東西，你給我兜着點！」
罷了，忿忿而去。
……
岳凡真的走運嗎，答案是否定的。不管是誰，要是燃燒了自己的生命力，都不會感到好過，更不會覺得走運。
現在已是酉時，太陽已經落下，岳凡牽着小雅兒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可是步伐卻越來越沉重，小雅兒有所感覺的緊緊拽動着岳凡的手,關切地望着他。
岳凡轉頭回應，對着小雅兒輕輕地點了點頭，似乎在說：「不用擔心，我沒事！」看到流水村的村口，終於支持不住，緩緩向前倒去。
見到岳凡突然倒下，小雅兒更是一陣驚慌，趴在邊上不停地搖晃着岳凡的身體，努力的想讓他醒過來。
可一陣過後仍沒反應，小雅兒只好起身急急向村尾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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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廬內。
滿頭白髮的岳凡死死的躺在暖床上，床邊的萬先生閉着眼睛，靜靜的把手搭在他的脈搏上，眉頭緊皺。
良久，萬先生緩緩睜開雙眼一聲長嘆，給岳凡蓋好被子，隨即起身出了內屋。
屋外，李潭聽到小雅兒帶來的消息後，連忙起身趕來，由於不知道岳凡情況如何，只能焦急的在屋外來回走動，而小雅兒則抱膝蹲在一旁，淚水充滿了眼眶。
見到萬先生出來，李潭連忙上前詢問：「先生，小凡如何了？」 小雅兒也連忙跑了上來的不停地扯着萬先生的衣角。
看了看李潭，又看了看小雅兒，萬先生搖了搖頭道：「小凡現在的情況很糟糕，內腑被震傷，左手的經脈斷了，以後左手使不上力了，這都沒什麼，畢竟還有右手。可現在他的生命力卻十分虛弱，而且體內有道奇異的氣體，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如果不是體內那道奇異的氣體在遊走，恐怕早就撐不下去了。唉~~~」 說完後又是一聲長嘆。
聽到岳凡傷得這麼嚴重，李潭突然見一陣天昏地暗，想起十多年相依為命，從一個哺乳小嬰到健壯的少年，想起昨天都還精神有力地去狩獵，而現在卻要生離死別，這種打擊，這種痛苦，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
強忍着心中的哀痛，李潭那沙啞的聲音有些顫抖，問道：「先生，那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醫治。」
萬先生點頭道：「有，辦法有兩個。」聽到萬先生的回答，李潭精神一振，充滿希望的望着萬先生。
「第一個辦法就是用紫靈花來入藥，回復岳凡的生命力。相傳這種藥全身呈深紫色，有七朵花瓣，生長在靈氣充足的深山中，很難尋覓，而且百年開花一次，一個月後就會凋謝，十分神奇，也只有傳說明太祖時期出現過一次，我也是以前當官的時候聽老太醫們提起。現在根本沒時間可以等，所以想要用紫靈花來入藥是不可能的。」萬先生搖頭道。
李潭聽完後心中一冷：「是啊，上哪兒找這麼神奇的草藥啊。」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問：「那第二個辦法了？」
知道李潭心中焦急，於是萬先生繼續道：「還有一種辦法就是《醫經奇術》裏的金針破穴之法，這種方法是醫術里禁忌，非到萬不得以不能用。
破穴之法就是用金針刺破人體全身的七百二十處穴位，以求全身經脈連通，把生命力激發出來。不過這種方法雖然能使百脈盡通，卻因身無穴位，無法練氣，以後也不能修煉內力了。」
李潭急忙道：「沒有內力沒關係，只要能活着，那比什麼都強。」
萬先生又道：「若只是這樣我也早就施針了，可是並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金針破穴稱為禁術，自然是蔽大於利。
這七百二十處穴位分佈在人體全身上下，每一處穴位又牽扯到不同的神經，所以每用金針刺破一處，將會奇痛無比或是奇癢難耐、讓人發狂，受不了的人就會活活疼死，而且心智不堅者，就算成功也會變成痴呆。所以老夫猶豫不決，只有找你商量，畢竟小凡是你的孩子。」
愣了半晌，李潭突然抬起頭，一臉悲痛卻又堅定的對萬先生道：「請先生施針吧，我看着小凡長大，知道他很堅強，相信他這次也一定能夠承受得住。如果……如果真有什麼意外，那就是命吧。」 說完淚水便從臉龐滑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堅強的獵人。
望着李潭，萬先生心裏滿是敬佩。有時候，選擇也需要勇氣啊！於是他點了點頭轉身向屋內走去：「我會盡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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