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大人的死迅速席捲了京城,在現場的人無不動容,無不潸然淚下。一窩蟻 www.yiwoyi.com
這場輿論似突然發生,又似有備而來,讓新帝迅速站在了輿論的中心。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不要得罪讀書人。
蕭錚之把讀書人得罪大發了,還得罪的是讀書人的精神擔當,太子老師。
倘若楚南安在,這種輿論風波能在最短的時間最小化,可是楚南安出使北朝還沒回來。
蕭錚之十分焦頭爛額,他知道張政和等人是定時炸彈,早已派人嚴密監控,可一個不留神還是讓張政和跑了出來。
張政和的後事辦的轟轟烈烈,朝廷給其上了文正二字。
文,道德博聞曰文;慈惠愛民曰文;愍民惠禮曰文;克嗣徽音曰文;敬直慈惠曰文;與賢同升曰文;紹修聖緒曰文;聲教四訖曰文。
正,內外賓服曰正;大慮克就曰正;內外用情曰正;清白守潔曰正;圖國忘死曰正;守道不移曰正。
德才兼備之人才能配的上這兩個字,這字讓先帝、先太子上理所應當,可新帝上,還是張政和破口大罵的對象上,多少有些諷刺。
可這兩個字實實在在安撫了張家情緒,沒有進一步將矛盾擴大化。
畢竟南昭諡號里最高榮譽文正這二字,張政和是第一人。
張政和的葬禮寥寥有人去,正形勢不明的關頭,誰願意蹚渾水呢?
然而長公主靈璧去了。
是的,靈璧公主已經成了靈璧長公主。
她成為尊貴無比長公主的代價是父君歸天。
蕭錚之已經有數年沒見過靈璧,甚至加封長公主,她也未進宮謝恩。
說來這個風光尊榮的稱號是他強行給這個妹妹的。
靈璧一身素衣到了張府,慌得張府眾人烏壓壓跪了一地。
得知靈璧去張府,蕭錚之冷笑,她願意和他對着來,那就對着來好了。
他將密報端端正正的放案上,嘴角彎起一個沒有溫度的笑意。
有密報陸修毅後有追兵前進不了城門,已被射殺定州城下,葉孤水和蕭釗之廝殺兩天兩夜,正緊要關頭,葉孤水不知所蹤,謝宥一叛變。
謝陸二家同氣連枝,曖昧不明,此刻倒是機會了!
謝宥一叛變,陸修毅戰死,這個消息一經放出,引起南昭一片震驚。
朝廷公告稱,因謝宥一和北朝軍勾結叛國,放北朝軍過江,直接導致陸修毅帶領的兩千人被圍攻陣亡,而謝宥一袖手旁觀,眼睜睜看陸修毅被圍困至死。
謝宥一為什麼叛國?因為他狼子野心,早在被俘虜北朝時候就存心思變,辜負先帝栽培深恩,他和北朝公主暗通曲款,那北朝公主已經產下孽子,謝宥一為了榮華富貴,又怎麼會不叛國?況且謝宥一和北朝簽訂了協議,割讓北方六州!
只可惜了陸修毅將軍,為救前線軍情,活生生被人暗害!
消息傳到謝府,謝陵心神懼駭,身子一晃,直接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闔府上下又哭又慌,頓時亂做一片。
謝府由盛轉衰的猝不及防,但好像又是必然的事情。
此年謝長顯六歲,正懵懂記事時候。他格外聰慧,因此懂事也格外早,記事也格外早。
他來到這世間六年,見父親不過數面,他的父親曾經是他最敬仰的人,可六歲這年他的父親成為他一生的恥辱。
從大街小巷到深宮高府,皆是一片唾棄謝宥一的聲音,大昭上下義憤填膺,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為陸將軍報仇,為國雪恥。
蕭錚之有意無意製造的這番輿論不可謂不惡毒,不帝王心術,迅速讓眾人從張老大人身亡的悲憤轉移到對謝宥一的仇恨上,又讓眾人遷怒到前線蕭釗之葉孤水等人不作為的怨憤上。
二世子蕭釗之還未進京,便處於被動局面。
謝府。
謝陵悠悠轉醒後,一張臉灰敗不堪,似一瞬間老了十歲。咳嗽半天,竟咳出點點殷紅的血絲來,半晌,他老淚縱橫道,「我有二妹,皆為皇妃,一妹慘死,一妹出家。我有三子,一子早亡,一子留獄,一子叛變。謝家,完了。」
謝長顯和謝長燁跪在床前,兩個人小小年紀,一樣的面無表情,低頭不語。不同的是謝長顯一副洞察世事的漠然,謝長燁一副不關我事的冷淡。
但他們表現的一派恭謹。
謝長藿緊跟在兩個哥哥後面跪着,一雙漂亮的眼睛水霧朦朧,又是害怕又是惶恐不安。
奶娘抱着謝定一庶女也跪在後面,這個尚在襁褓中的女嬰還沒有名字,大概沒有奶娘打罵或者並不飢餓,這一刻她十分乖巧,不哭不鬧,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四處打量。
謝府後人都在這裏了,謝陵打量了一眼,又忍不住咳嗽,好半天才喘過氣來,他緩緩道,「家出逆子,國出奸臣……」
剛說了兩句,又開始劇烈咳嗽不止。
謝長顯聽了這話,知道祖父是在說自己父親,頓時覺得如芒在背,如刀剜心,恨不能立刻消失在這裏。
逆子!奸臣!
這簡直是在打他的耳光!
他有這樣一個不光彩的父親!他還拋棄了他們母子,另有新歡,還生了個孩子!
原來父親對母親無半點真心!
他痛苦的要發瘋,痛苦的想砸東西,可這一刻,他只有緊緊的抿着唇,緊緊的握着拳頭,不敢動一下,不能動一下,生怕別人注意到他。
可在場的人已經注意到了他。
謝長顯痛苦的簡直要憤恨了。
謝陵終於緩過來,又吃力開口道,「國家興亡,戰爭勝敗,非一將之責。一個人進入國家決策機關,在朝廷的殿堂上參與國政,卻不能為君主盡謀劃之責,以求得國家的安定富足,君子引以為恥。不能為國為民,不若當販夫走卒!從今以往,謝氏子孫有不忠於南朝王室者,人人皆可誅之!」
謝長顯等人恭敬聆聽祖父教誨,磕頭皆答了是。
說完這番話,謝陵像抽光了所有力氣,臉色又灰敗了三分,吃力的抬起眼,他看見那襁褓中的嬰兒,招招手讓奶娘抱近些,他這才第一次正眼打量這孫女。
倒是個機靈模樣,隨了定一。
想到三子,他一顆心痛恨不堪。
這個女嬰還沒有名字。
她的父親不在,作為祖父,他有義務為她取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