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出山坳,一座巨大的石碑高聳入雲。相距起碼還有百里,已經可以看到大致的樣子,可見實際該有多大。
石碑上奇異的銘文從上到下,光芒流動,閃着神秘浩瀚的氣息。
封神之碑。
曾經在崑崙虛見到的碑座也已經回歸,上下貫通,完整成型。
流蘇的目光有了些許追憶,低聲道:「這玩意,曾經是我和瑤光一起做的。」
「嗯?」狗子斜眼瞥她。
流蘇微微抬首,眼睛向下:「沒錯,我們想鎮的就是你,怎麼的?」
狗子:「……」
「你們這種凶魂,肆無忌憚,動輒食人,偏偏比一般的妖怪更麻煩,無所不在,無影無形,必須設法鎮壓,否則人間永無寧日。」流蘇有些出神地看着石碑,仿佛自語:「莫說別人了,一旦我們自己虛弱,說不定都防不住你們的偷襲。」
狗子挺胸:「哼哼。」
秦弈笑搓狗頭,就是因為這個你才被人鎮了,還很得意似的。
流蘇壓根懶得理莫名膨脹的狗子,又道:「鎮爾等於崑崙,是我和瑤光很早以前的定計,看來之後她自己實施了……先鎮神性於崑崙,拔於天界,又分封印與四海,地北天南。她幹得不錯……若不是左擎天意外從古妖神那裏得到古法傳承,別人是肯定無法把你們解封出來的了。」
狗子道:「倒也未必,九嬰就知道。」
秦弈奇道:「這意思,你當時是被瑤光封印的啊,怎麼沒見你憎恨?」
狗子一翻眼皮:「我恨瑤光幹嘛?那年我趁着天地之戰四處亂局,悄悄潛入幽冥偷吃彼岸花,結果被鳳皇與冥河一起打,然後就被關起來了,後來才被送去鎮的。我都不知道那倆自己打得熱火朝天的怎麼會莫名其妙合起來打我,我倒是挺想恨她倆的,你讓我恨麼?天下苦秦久……咦,那時候我是不是見過你?怎麼想起來忽然有點面熟。」
「……」你果然是那時候被抓的啊,秦弈哭笑不得。真是四凶之恥,別人估計都是在崑崙力戰被封的,就你是早早在幽冥被人押過去的……想想簡直不忍直視。
話說這家宅後院互相關係本來就亂成一鍋粥了,想不到連寵物的恩怨都很複雜啊……
流蘇沉吟道:「既然九嬰知道你們各自被封在哪,那此時鎮守此碑之魂可以確定了。」
秦弈脫口道:「檮杌。」
四大凶魂,見了三個,唯有一個不知所在。秦弈遊歷天下,所知所見全是當世天花板的見聞,卻連聽都沒聽說過這貨在哪,那就唯有一個解釋,在天上。
被九嬰用來鎮守此碑了?
秦弈放慢了腳步,謹慎道:「檮杌什麼屬性?」
流蘇正想回答,狗子搶先道:「你倆不都是麼?」
「哈?」
狗子理所當然地道:「檮杌就是棒槌啊。」
操棒子居士秦弈:「……」
騎棒子處士流蘇:「……」
兩人左右看着狗子,同時露出和藹的笑容,然後打了它一頓。
打歸打,流蘇還是對秦弈道:「某種意義上說檮杌是棒槌也是可以的……這倆字和棒槌的意義本就近似,反正就是頑、楞。」
這倆形容詞……用在凶魂身上的意思,那就是桀驁、驕橫、凶頑。
秦弈悄悄看了流蘇一眼。
越發像了。您就是檮杌本杌?
怪不得沒聽說呢,原來帶在身邊幾十年了啊……
可就這麼看一眼,他心中就忽然湧起了一股衝動,想要和流蘇那啥的衝動……原本就絕美無倫的流蘇此刻在眼中更是美得讓人垂涎,哪怕是從側面看着雪白的側臉和側頸,都能讓人心動神馳。
就這麼微一動念,眼中的場景就立刻變了。
眼前仿佛回到了之前那十年,小山之巔,鶯鶯燕燕,鳥語花香。每個紅顏都圍着他爭寵,各自衣裳半解,春光隱現。遠遠還有個瑤光,躲在山崖一邊。
那種場景能讓人心都酥掉,沉迷在這樣的時刻永不醒來。
秦弈靈台尚有一絲清明。他知道自己已經中招,陷入了「無所不在」的神臨。只要沉迷……哦,並不需要沉迷,只要真對這幻象有任何想法,真去垂涎任何人,自己就死了。
是直接秒死,神魂被直接吞噬。
所謂神臨,可以說是取代,附體,吞噬,都可以……反正成功了就不是你了。比那種勾引出魔念墮落成魔還兇殘,墮落成魔那好歹還是你自己啊,還有救!這是直接沒了!
秦弈嘆了口氣,他夫妻倆抱着狗子一路行來,當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遊山玩水,實際上一直警惕着呢,始終守護神魂,當然沒那麼容易中招。如果不是時時刻刻保持警惕,被突兀神臨,很容易栽的。
即使是如此警惕,對方還是準確地抓住了他秦弈唯一的弱點。
說難聽點好色,說好聽點貪戀。
這兩種屬性,按理說不屬於檮杌……大概是檮杌鎮守神碑,能調用所有神性?還是說它真的已經兼具了神性?
秦弈無暇思考那麼多,眼前如何破局才是最關鍵的,這個必須靠自己,誰都幫不上忙,而且大概率此時流蘇狗子都陷入了同樣的神臨,大家都要靠自己……所以人多沒有意義,反而容易傷亡。
幻想中的流蘇弱弱地朝他身上依靠過來,呵氣如蘭,聲音小心:「夫君,我來侍寢……今天我學那隻臭狐狸任你怎麼騎好不好……」
遠處瑤光猶猶豫豫,似乎也在往這邊走,眼裏似乎下了某種決心……
emmmm這就是最期待的夢幻嗎?
好像這種事情對秦弈簡直是必殺,因為這不是外力賦予的幻境,是源於你內心的破綻。只要你真有一絲這種想法,就要玩完,強行克制是沒有意義的。
秦弈可能沒有這種想法嗎?
秦弈……真沒有。
他轉身就跑:「你們吸了我十年啦,有完沒完啦!」
「轟!」
幻境如玻璃破碎。
眼前一個虛無的輪廓正瞪着一雙紅眼目瞪口呆。
這什麼和什麼啊?你明明自己那麼喜歡這種事情,居然能嚇得轉頭跑,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
你這到底是被坐地吸了多久啊……十、十年?
秦弈一拳砸在前方虛空,那虛無的影子慘叫一聲,連神性之碑都開始搖晃。
秦弈沒去追趕,他知道那沒用,對方不死不滅,不是靠自己打能打死的。
他轉頭看向了流蘇和狗子。
流蘇和狗子此時都微有恍惚,顯然也陷入了同樣的麻煩里,他居然是第一個解脫的……
叉腰!
可是……流蘇和狗子會出事嗎?
若是遠古流蘇,一定沒事,她幾乎沒有破綻可言。
如今的流蘇呢?陷入愛戀的她……有破綻了麼?如果有,會是哪種神性的相應?
正擔憂着不知道怎麼幫一把時,就看見流蘇眼神恢復清明。
她的面前也浮現出一個虛影,流蘇變出一根棒子,劈頭蓋腦地錘:「蠻橫之神?跟我橫,跟我傲,錘、錘、錘死你!」
秦弈目瞪口呆地看着虛影抱頭鼠竄,被流蘇追殺十里。
風中傳來慘叫聲:「到底你是檮杌還是我是檮杌啊!」
「……」秦弈揣手手。
果然擔心誰也沒必要擔心流蘇。
遠古四凶?那應該是流蘇、流蘇、流蘇、流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