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面晃到無處可晃的時候,才選擇回了家。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沐夕,快洗洗手吃飯。」剛一進屋,便看見曹歌端着一盤子魚笑意盈盈地從廚房裏出來。家裏的氣氛並無二樣,看來,父親回來之後,也只是說了事件的結果,而過程,全部忽略了。這樣也好,本來我也沒想掀起什麼軒然大波的,比起悲悲戚戚,這樣安安靜靜,也未嘗不好。
我湊到飯桌前「哇塞,這麼豐盛?這麼大條魚呀!」
「所以啊,你快點兒去洗手,燦燦也馬上到家了,咱們就開飯!」
「曹燦燦回來了?」
「嗯,我看看幾點?額快到了,就快到了。那陣兒打電話,說是已經在機場回來的路上了。」曹歌一邊忙活着一邊說着。
我應聲去了洗手間。
出來時,正好迎上從臥室出來的父親。我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便準備下樓。
「沐,沐夕。」父親突然在身後喊了我。於是,我停下了腳。
「有事兒?爸!」我的態度,和先前在曹家表現出來的,讓父親去學校時的樣子相同,只不過,那一刻,掛在我臉上的笑容,多少有着尷尬。
「這個,你拿着。」說完,父親伸手遞過來一張銀行卡。或許是因為距離感,他伸向胸前的手臂,並沒有離開身體多遠的距離。
我注意到,那是一張黑色的卡片,黑底兒上的金色字體尤為刺眼。我挑了挑眉「這是什麼?」
「錢。」父親很簡短地回答着。
「錢?」我皺起了眉毛。
「你拿着用吧。裏頭,夠你花一陣子。沒有了,我再給你。」父親說這話的時候,背對着二樓的燈光。我在逆光之中,看不清眼鏡背後的那一雙眼睛。或許,他一直都沒有看向我,而是我身邊的某一個點。
我擺正了身子,並向前走了兩步「補償款?」
「不是。是」父親微微低下了頭,欲言又止。
「是什麼?」我又向前兩步。此時的距離,距離父親越來越近。他猛地抬頭「沐夕,就算補償吧。」
我不屑地一笑「給我,還是給我媽的?」
父親沒有說話。他就那樣舉着那張卡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伸出手指碰了碰那卡片的邊緣,卻沒有接過來「多鋒利的線條,薄薄的一張塑料卡,插進提款機里,刷拉拉的都是紅色的人民幣。刺激只不過,我媽,她現在不喜歡這個顏色的紙幣,喜歡那種,花花綠綠的,冥幣。」
我說完,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儘管距離這麼近,可我依舊看向他的眼鏡是帶有反光的。我知道他當時在眼鏡的玻璃片後盯着我,可我毫不畏懼。我甚至又將自己微低的頭抬了起來,趾高氣揚地回視着他。然後,幾秒鐘後,我轉身離開了。
尚未等下樓,父親在身後來了一句「除了錢,我給不了別的了。」
我站住腳,抬起頭看了看眼前那密集而又悠長的台階。我仿佛看到母親站在台階的最下頭,她面無表情。而恰是這種面無表情,卻又再一次唱響了此時無聲勝有聲。我仿佛又聽到了那一句「沐夕,對不起」
而這一次,我沒有說「來不及」,我轉回身,伸手從父親的手裏拿過卡片便揣進了兜里。轉身的瞬間說了一句「謝謝爸!」說完,未等見父親收回停在空氣中的手,便匆匆地下了樓。
我雙手插在褲兜里,一邊下樓,一邊在想,父親說的沒錯,除了錢,此時的他也好,我也好,都已經錯過了歲月賦予人性最真善的年華。從成長的破土到今天的繁盛夏花,這一路的青蔥與懵懂,一路的悔恨與焦灼,都已經被時間無情地撕掉了頁碼。
那種尷尬,就如同一位垂暮之年的老者,摩挲着幼兒的衣裳,她除了在感嘆飛逝的分秒之外,還能作何?
揣在兜里的那張卡,裏面的大額數字,真的能與錯過的溫暖來個等價交換嗎?當然不能。然而,「商品」的價格是由市場決定的,這場在由市場供求起決定因素的條件背景下,讓我將過往的心酸和悲痛變成了一件買賣雙方自願的「交易」行為。可笑嗎?呵呵~一個尚未經過資產評估的無價之物,被迫進入了市場裏進行了有價流通,這叫做什麼?精神產物的淪喪用有限的物質作為填充,最後,無外乎物質與精神雙重休克的結果。
算是風投?哈哈~我笑自己,想多了。這場本就不等價也不等值的「交易」行為,早就在我年少時規避了風險。而投資?我都已經成年,投什麼?投我養老?如果真是的話,那父親這筆賬,算得可是足夠精明。
下了樓不一會兒,曹燦燦便拖着皮箱回來了。那時候的她已經去了一家外企工作,褪去了稚嫩的她,嫣然成為一個大姑娘。很快,她便發現了我的不同。
「曹沐夕,我怎麼覺得,你變了?」
「嗯?變了嗎?變好了,還是變不好了?」我俏皮地望向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笑了笑「好了。」說完,她夾了一口菜放進了碗裏。
「好了就好。」
「我聽說,你又在學校惹事兒了?」她說完,我便停了停「誰告訴你的啊?嘴可是夠快的。」
「闞濤。」
「誰?」我瞪大眼睛看着她「闞濤?他怎麼知道?」
「不知道吧!其實我也不知道。只不過,前幾天我倆聊天兒的時候,他告訴我的。我也沒問他怎麼知道,就說,你把宿舍同學的腦袋打開花了。」
我放下筷子「我這麼多年,我和你們說,我就最佩服這人民群眾的語言組織能力和分析辯解的能力。怎麼還開花了?當那個,什麼大街上賣的開花饅頭啊?真是服了。我就是,就是把頭打出血了,縫了幾針。」
「你就不怕,下手時候一跑偏,把人家給毀容了?」曹燦燦拿着筷子看着我。
其實她說的這事兒,我還真沒想過,也沒有後怕過。我也不知道自己膽量怎麼就那麼大,別說是毀容,如果真是玻璃扎到個大動脈,那就不是現在坐着吃魚的事兒了。
「我有分寸,放心。」說這話的時候,我一點兒底氣也沒有。要知道,人在極端情緒時,哪還有理智可言。
「你說,你能不能是什麼滅絕師太投的胎?」曹燦燦盯着我一本正經地說到。我噗嗤一聲笑得前仰後合的「滅絕師太?哈哈~」我邊笑邊看着曹燦燦「不是,你怎麼那麼嚴肅?」
她長嘆一口氣「沒什麼,我是怕啊,你哪天走火入魔了。」
「你武俠小說看多了吧!」
「一條道兒跑到黑,那和走火入魔有什麼區別?」曹燦燦說到。
我依舊獨自坐在椅子上狂笑不止,笑到氣管兒都嗆了飯粒兒。但是,我的意識還是很清醒的,我知道曹燦燦的意思,沒錯,一條道兒跑到黑,我確實,已經走進了走火入魔的那條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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