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後,曹歌語重心長地和我說着,諸如動手不是一個女孩子應該做的,有問題要和對方講,能說明白,幹嘛要動手?之類的勸誡。一筆閣 www.yibige.com
「說不明白。」我嘟囔地回了一句。
「怎麼就說不明白?說不明白不說總行吧?一個女孩子,脾氣這麼暴躁怎麼能行呢?」
「為什麼不行?」基本上,曹歌說一句,我頂一句。後來,她一見硬的不行,便開始來軟的。
「沐夕,你聽姑姑說。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子,不能動不動就打架啊!你看看,你身邊有幾個女孩子一言不合就動手的?男孩子調皮,男孩子性格也較咱們女生剛,他們一般可能會衝動打架,這女孩子動不動就掄凳子砸腦袋的,成什麼了呀?這樣子,以後誰敢娶你啊!」
「我沒想那麼遠。況且,這麼多例子在身邊兒擺着,人善,被人欺!」我說要,拎着書包便站起了身,準備上樓。
結果,父親在身後突然說了一句「沐夕,你以前沒這麼犟,怎麼現在變成這個樣子?」
我轉過頭「我以前什麼樣兒?我現在犟嗎?不聽話是不是?這樣還不是隨你?!」說完,我便一溜煙兒地跑上了樓。我知道,我消失後的一樓大廳,方才的話,肯定讓他們三個人都一陣緊張和慌亂。
那是我第一次和父親正面的反擊,在這之前,我話雖然不多,但不會有如此犀利的言語和此番反常的表現。他們不知道,一直聽話的乖乖女為何突然之間變成了這樣?
為什麼?
因為我將母親的那三份協議帶回了家裏。我會在失眠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看,我告訴自己,曹沐夕,千萬別自我感覺良好,這個世界上,所有善良的表面背後,都有着黑暗和良心的交易!
都說這同齡人之間是有共同語言的,並且能猜透彼此的小心思,這話不假。曹燦燦在有一次回來的時候,便發現了我的異常,而且,她和闞濤之間一直也都有信件往來,闞濤和她說,我在學校里最近變得像一隻刺蝟,見誰都扎,有時候,根本不起眼兒的事情,我都要發火,並且,每次發火都要打仗的架勢,他也不知道我究竟怎麼了,就說我變了特別多,和之前一點兒都不一樣。於是,曹燦燦那天回來,晚飯後找我聊天。
「你怎麼了?」
「我?我怎麼了?」我耳朵里塞着耳機,聽着那時候剛剛流行起來的隨身聽,搖頭晃腦的。
她一把拽下我的耳機「發生了什麼事兒?」
「沒有。」我簡短地回答。
「你撒謊,曹沐夕。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我坐在椅子上回頭看她「哈哈,你上了高中,有了透視眼了是嗎?」
「沒有。只不過,咱倆太像了,所以,秘密這個東西,根本不存在的。」
「咱倆,像嗎?」
「像。同命相憐。」曹燦燦的話說完之後,我忽然選擇關掉音樂,摘下了耳機。我拖過來一把椅子給她,就這樣,曹燦燦坐在了我對面。
「你不想說,那就不說。但是,我聽闞濤說,你現在變得在學校里成了刺兒頭?」
我哈哈地笑了起來「刺兒頭?哈哈,他可真能鬧,還刺兒頭。」
「我想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麼,你千萬別在自己身上去找報復的快感,那樣,太愚蠢了。」上了高中的曹燦燦似乎變成了一個大姑娘,說話比較深奧,連個子也長了我半頭。不過,雖然深奧,但我聽得懂。
其實她說的沒錯,我知道,曹歌說的也沒錯,我也知道。但是你讓我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做不到,就這麼簡單。
我沒有直接回答她,但是卻反問了她一句話「你從仇恨中出來了嗎?」曹燦燦顯然一愣「沒有。」
我嘴角一歪「我也是。」
「你和我不一樣。我雖然依舊很恨我爸爸,恨他對我媽媽的薄情寡義,但是我沒有自暴自棄。
「我也沒有。」我直接搶了一句話說了出來。
「你?曹沐夕,我也從你這個年齡過來過,我那時候也沒有比你好過到哪裏去,我只是想告訴你,你這樣下去,只會讓自己越來越累,越來越難過。」
那天晚上,曹燦燦和我說了很多,只不過,我不是聽不懂,但卻一點兒沒往心裏去,我依舊我行我素。
我清楚,儘管我嘴上硬撐着說自己沒有自暴自棄,但實際上,我的所作所為,又和自暴自棄有什麼區別?
那段時間不要說是輿論的問題了,我在學校裏面,基本上已經成了「姐」字輩兒的。我的變化讓曹歌非常的頭疼,但是,那段時間剛和崔禹結婚,自己的事情還忙不過來的,管我的時間便越來越少。而父親的話我根本就不聽,也不給他機會說。於是,我開始逃課,去街邊的小遊戲廳,後來去新興起的網吧里上網。
曹歌知道後,開始從零花錢上試圖控制我,結果,混熟了的我能和老闆談月結款。她又開始想別的辦法,但無論是哪個,都不奏效。於是,她慢慢的也覺得心累了,畢竟我大了,管起來太吃力了,逐漸地放棄了我。
這種散漫的狀態讓學校想開除我,開始班主任挽留,說這孩子可能是因為母親離世受了刺激,過些日子就好了。再後來曹歌去求情。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學校里闖禍,校長十分惱火。最後的最後,若不是薛浩找了人,我可能在初二下學期便沒了學籍。
屢屢犯事並且屢教不改,老師拿我也沒有辦法了,慢慢的,老師也放棄了我。
初三那一年,我不僅沒有參加中考的意思,並且結識了很多社會上的不良小青年。現在回想起那段時間,自己都覺得好笑。事實證明了一點,人的下坡路,實在是太好走了。你覺得自己什麼壞事都沒有做,但有一有二之後,三四五是什麼?數字而已。那便像滑滑梯一般,一溜煙兒地下到了底。
我還記得,曹歌最後一次勸我的時候,已經挺着大肚子。她說到一半兒,我還逗她「小姑,你快別說了。一會兒肚子裏面的寶寶都嫌煩了。」她邊哭邊問我「你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嗎?我不相信什麼都沒有發生,你就變成了這樣。不可能的。」
我拍拍她肩膀,依舊什麼都沒有講。
我不講的原因,是我覺得沒有必要了。說出去與不說出去,這都已經發生了的事兒,直接關係人和產生的影響,最後不還是一樣的由我自己消化?又不是說,我說出去了,這事兒我就能當做沒發生。況且,說出去不說出去,爹不還是那個爹?媽不還是一樣的沒有了?我不想去聽父親的辯解,我也不想去聽曹歌他們和我說父親當年怎麼怎麼糊塗。似乎這麼長時間,他們的台詞兒我都已經快背下來了,沒有意思,也沒有意義。
那個時候的放鬆,便是我違背了所有身邊人的意願,我越讓他們大跌眼鏡,我就越開心。
我還記得初中那會兒,沒中考前,我和闞濤還是在一個班,只不過,我們兩個那時早已經不是同桌。初中是按學習成績排座位的,像我這種連學都不照面的人,就不用提成績兩個字。記得有一天,我在校門口見過闞濤媽媽,我嬉皮笑臉地湊上前去「阿姨好!」結果,搞笑的是,闞濤媽媽像我得了瘟疫一般拍拍心臟,小聲嘟囔着什麼之後,一下子跳出好遠。
我一個人躲在大樹後面笑得前仰後合的。我笑什麼呢?我當時是在笑,這人,算不算是欺軟怕硬?算不算是見到噁心的人唯恐避之不及?我噁心嗎?現在想想,其實不算,就像闞濤媽媽眼裏,我是一個壞孩子,對,壞孩子而已。
那天,當我躲在大樹後面哈哈一頓笑的時候,我忽然看見闞濤坐在車裏,路過我躲避的那棵大樹的時候搖下了車窗,一直望着我,直到望到我看不見。我不敢看他,我怕看見他眼睛裏的疑惑和失望。
那天,我也明白了,我的那場清澈透明藍藍的天,我的那場與情愛無關的青春,已經散了場。
高考成績我都已經記不清楚了。反正,當時是家裏花了錢給我選了一個高中。
闞濤最後沒有去曹燦燦的六中,而是考進了別的學校。但讓我很意外的是,曹燦燦並沒有因此而沮喪和難過。
我說過,我喜歡曹燦燦的性格,就像後來我逗她「闞濤沒去,你不傷心嗎?」
「傷心什麼?」
「傷心你的白馬王子長了翅膀飛走了啊?」
「白馬王子?你該不會真以為,我幻想着能和闞濤之間有點兒什麼結果吧?哈哈」曹燦燦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笑,她笑得很真,我能看出來,她不是裝的。
「我感謝他讓我活了過來,感謝在我覺得天都要塌了的那段日子裏,有他作為我的精神小夥伴。但不要把很多事情想得太複雜。實際上,闞濤只是我人生當中,特殊時期的一個精神寄託產物,我的一生,無論走到任何時候,我都會特別感謝他的存在,但是這個存在,和擁有是沒有關係的,可能和喜歡也沒有關。我對他是一種感激,感謝。如果有緣,沒準兒,以後逢年過節的,我還去給他送點兒禮。哈哈~」曹燦燦說得很輕鬆,也很幽默。但是,聽着的我,卻似乎有點難過。
曹燦燦是那種表面上看起來鑽牛角尖的人,而實際上,她心態還是很好的,她會自我開導,並且審時度勢地去調整自己。後來的時候我就想,其實曹燦燦也是一個活得挺明白的人。但她的明白,和奶奶還有張靜不同,她的明白,首先是正能量的存在,知道自己要什麼。其次,她不會把為了得到某種結果而把過程強加於他人之上。
於此,這便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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