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高總的意思了。」
唐子風沉默了一會,點點頭說:
「高總想賺大錢,這一點我理解,其實我也想賺大錢,只是沒有高總這樣的氣魄而已。高總喜歡冒險,這一點我很佩服,做企業的確需要有一些殺伐決斷的勇氣,冒險是企業家的天賦。
「但是,高總選擇在機床這個行業里冒險,我覺得有些不妥。如果高總能夠換一個行業,比如輕紡、玩具、廚具之類的,沒準更容易成功。說不定我們臨機集團還可以參一股,搭搭高總的便車,也賺一筆好錢。」
「為什麼機床行業不行呢?」高錦盛把紫砂壺裏已經泡過幾道的茶葉倒掉,換上新茶葉,重新開始沏茶,同時慢條斯理地問道。
唐子風說:「因為機床行業的地位重要啊。中央領導人都說過,機床是國之重器。這個行業里如果有點風吹草動,會是非常敏感的,所以並不適合於高總興風作浪。」
「哈哈,我倒不這樣看!」高錦盛笑道,「正因為它重要,能夠牽一髮動全身,所以才最適合於像我這樣的人來興風作浪。如果我只是一個做飲料的,不管我做得多大,會有人多看我一眼嗎?
「正因為我是做機床的,我剛剛把產品降了一點價,周會長就跑來跟我商量了,還說是代表幾位老領導的意思。你想想看,如果我真的能夠佔據機床業的半壁江山,還會有誰敢看不起我呢?」
這番話,說得唐子風目瞪口呆。他看着滿臉狂熱之色的高錦盛,小心地問道:「高總,你剛才說的,不會是你的真心話吧?真的不是在跟小弟開玩笑?」
「怎麼就不是真心話了?」高錦盛反問道。
唐子風呵呵一笑:「高總,你想多賺點錢,讓你那個高中女同學高看你一眼,甚至讓她跪在地上舔你的腳丫子,那都是個人愛好,無可厚非。真有那麼一天的話,你千萬給小弟打個電話,我買機票過去觀摩。
「可你如果想通過佔據機床行業的半壁江山,讓周會長甚至許老這樣的老領導跪在地上舔你的腳丫子,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放棄這個念頭吧。你是不是對國家的力量有什麼誤解,真以為你能做到富可敵國?」
「只要我不做犯法的事情,國家能拿我怎麼樣?」高錦盛說。
唐子風說:「這不是犯法不犯法的事情,國家不可能容許任何人壟斷國民經濟的命脈。」
「人家美國就是這樣的。」高錦盛說。
唐子風搖搖頭:「美國是不是這樣,我也沒必要向你解釋。但我可以保證一點,中國是絕對不會允許私人壟斷國民經濟命脈的。你如果是追求這樣一個目標,我勸你一句,早日回頭,省得自己萬劫不復。」
「是嗎,那我倒想試試。」高錦盛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
唐子風站了起來,說道:「如果是這樣,那我就告辭了,謝謝高總的好茶。」
高錦盛也站了起來,說:「唐總大老遠過來,我怎麼也得請唐總吃頓便飯吧?」
唐子風笑着說:「吃飯就免了,多謝高總的好意。我們臨機在夏梁這邊還有一些客戶,我也得抽時間去拜訪一下。實不相瞞,我太太已經懷孕六個月了,我這趟出來,太太只給了我兩天假,所以我得抓緊時間才行。」
「也罷,君子之交淡如水,到了咱們倆這個層次,也用不着這些虛禮。唐總在夏梁這兩天,要不要我給你安排一輛車子,也好方便辦事?」
「不必麻煩了,我和熊秘書自己打車也很方便。」
「嗯嗯,倒也是,如果是我這邊安排的車子,唐總用起來也不一定方便。」
「這倒不是,只是不想麻煩高總而已。」
「那我就不留唐總了。唐總有機會去井南的時候,提前告訴我一聲。不管我在天南地北,都一定飛回去招待唐總。」
「好的,一定一定。」
兩個人說着一些廉價的客套話,高錦盛把唐子風送出了辦公室。在另一個房間裏聊天的譚茂傑和熊凱早已聞聲出來了。高錦盛也沒太過客氣,吩咐譚茂傑替自己送唐子風一行下樓,雙方便在頂層的電梯外握手道別了。
譚茂傑把唐子風一行送出廠區,替他們叫了出租車,還搶着墊付了車費。目送着出租車離開,譚茂傑返回辦公樓,來到了高錦盛的辦公室。
「他們走了?」
高錦盛半躺在自己的大轉椅上,平靜地向譚茂傑問道。
「走了。」
「你剛才和那個熊秘書談出一些什麼沒有?」
「他嘴挺嚴的,只說了唐子風在公司里的一些閒事,關於公司經營的事情,一點口風都不肯漏。」
「嗯,看來這個唐子風還是有些馭下之道的。」
「高總,我怎麼覺得,您挺重視這個唐子風的。」
「這是一個人才啊,才幹不在我之下。未來如果能夠招到我們公司來,應該是可以獨當一面的。」
「……」
譚茂傑寒了一個,自家老闆可是越來越狂了,人家唐子風好歹也是臨機集團的總經理,在圈子裏小有名氣的,自家老闆居然想着要把他招到手下當馬仔了,還說人家應當是可以獨當一面的。
拜託,人家現在就已經是獨當一面了好不好?臨機集團也有幾十億的資產,整整3億職工,你確信人家不如你牛?
心裏這樣想,譚茂傑可絕對不敢表現出來。他點頭笑着說:「原來是這樣,那這個唐子風可真是好運氣,能夠得到高總您的肯定。您剛才跟他說了這個意思沒有?」
「初次見面,哪能說到這去?」高錦盛說,「他現在還狂得很,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最後還威脅我呢。」
「威脅您!他怎麼有這樣大的膽子!」譚茂傑一臉憤怒,那意思,只要高錦盛給他一個眼神,他就準備帶幾個人去把唐子風剁成狗肉之醬了。
高錦盛淡淡地說:「由他去吧。他這種人,就是在國企呆的時間長了,總覺得國家很了不起。他說國家不會允許像我這樣的人控制國民經濟命脈,還說我會萬劫不復。小譚,你說,我會萬劫不復嗎?」
「哈哈,哈哈!這不是胡說八道嗎!」譚茂傑乾笑着,臉上擠出了一個鄙夷的表情。
在他的心裏,可真不是這樣想的。高錦盛乾的這些事情,譚茂傑不是沒有擔心過。上次周衡過來與高錦盛談判,提到了幾位工業口老領導的名字。事後譚茂傑去查過,知道這幾位都是在上層頗有影響的老人,高錦盛幹的事情惹得這些老人不高興了,實在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可這樣的話,譚茂傑不敢向高錦盛說啊。高錦盛前些年還多少能夠聽進一些別人的話,這幾年隨着財富增長,他的自信也以加速度劇增,已經發展到沒人能勸的地步了。譚茂傑曾經試着向高錦盛介紹了一下許昭堅其人其事,剛說了沒兩句,高錦盛的眼睛就立起來了,說就這麼一個過了氣的老頭,能有多大本事,譚茂傑專門去查他的資料,是不是閒得發慌了?
正因為存了這樣的心思,聽高錦盛說唐子風對他的威脅,譚茂傑可一點也沒覺得是個笑話,反而有些懷疑這會不會是許昭堅等人托唐子風給高錦盛遞的最後通牒。
高錦盛覺得自己挺有錢的,能夠為所欲為,但譚茂傑知道,這個國家比高錦盛更有錢的老闆也比比皆是,有誰像高錦盛這樣肆無忌憚的?
汝唯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
汝唯不驕,天下莫與汝爭功。
你膨脹到這個程度了,人家跟你說句萬劫不復,可真不能算是威脅,充其量就是一個預言罷了。
「你去把邵偉元叫來。」高錦盛下令道。
「好的!」譚茂傑答應一聲,小跑着回自己辦公室給邵偉元打電話去了。
少頃,邵偉元氣喘吁吁地進來了。
高錦盛的辦公樓是在頂樓,走廊上打了隔斷,與其他辦公室分開。要到高錦盛的辦公室,必須從樓下繞行,而唯一能夠到這一側的電梯又被指定為高錦盛專用,其他人無權使用。因此,公司里的人要來向高錦盛匯報工作,或者接受指令,只能是步行走樓梯,像邵偉元這種平時缺乏鍛煉的人,爬幾步樓梯上來,可不就氣喘吁吁了嗎?
「邵經理,你記一下,過兩個星期,咱們公司的六種通用車床,價格再降5%。」
高錦盛對邵偉元吩咐道。
「還降!」邵偉元瞪圓了眼睛,「高總,咱們現在的報價,就已經是虧本了。財務那邊計算過,就算咱們把管理成本算到最低,咱們每賣一台車床,都要虧3%至5%,如果再降5%,差不多就要虧一成了。」
「我能不知道嗎?」高錦盛把眼一瞪,「我是公司老闆,虧多虧少,都是虧我的錢,你怕什麼?箐北和前堰那邊,不是還在撐着嗎,咱們就接着降價,看他們還能撐多久。財務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讓集團再撥5000萬過來,等到把這兩家打垮,整個車床市場都是咱們的,你還怕沒錢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