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東尼三世的帶領下,格雷一步步走入了阿茲蘭特山大殿。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整個世界仿佛都變成灰暗的,所有的精緻,華美,都被隱藏到了陰影之中。只剩下正中,那一縷陽光照耀的地方,教宗奧格斯格三世敞開的棺槨靜靜地躺着。
四周站滿了人,卻都靜悄悄的,一個個淹沒在光的陰影之中。
大殿的四壁站着十九座形態各異的神像,從穹頂透入的陽光靜靜地照耀着他們的臉龐。
格雷一步步向前。
擋在格雷面前的人影紛紛讓路,躬身,行禮。
直到棺槨前,格雷才停下腳步,單膝跪下,低頭。在心中默默地為奧格斯格三世禱告。
一切都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
等到禱告結束之後,格雷又被引向了一旁,跟其他人站在一起。
「聖徒大人,按照規定,教宗的遺體將在後天下葬。在那之前,將繼續供悼念者瞻仰。期間,所有的紅衣主教、聖騎士,必須輪值看護遺體。當然,還有聖徒。您也需要看護遺體。之前您不在那是沒辦法,現在您到了,今天下午,您就在這裏與其他幾位紅衣主教一起。晚上會有其他人接替您。還有,明天下午您也需要在這裏。」負責葬禮司儀的神職人員對格雷說道。
「看護遺體具體需要做什麼嗎?」格雷問。
「不需要您做什麼。有其他人會做的,您只需要在這裏就行了。當然,如果他們需要您配合做點什麼的話,希望您能配合他們。」
「好的,願聖靈祝福你。」格雷伸手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架。
「願聖靈祝福您。」
與其他人一樣,格雷靜靜地站着,注視着躺在正中棺槨里的奧格斯格三世。從天而降的陽光如同聖光一樣,照着他的臉,卻始終照不進那一道道歲月的溝壑之中。
時不時地,都會有人在其他人的引領下走進來,跪地,禱告,瞻仰遺容,然後離去。各式各樣的人,不斷地重複着相同的動作。整個大殿裏靜悄悄的。
和格雷一起值班的,一共有七位紅衣主教。他們各自站在一角,與格雷保持着一定的距離。身後,則是浩浩蕩蕩的一大幫神職人員。所有人就這麼靜靜地呆着。
「這就是教宗的葬禮嗎?好無聊呀。」黑貓在盔甲里抱怨道:「這都一個多月了,時間這麼長,他們不怕屍體壞掉嗎?」
「棺槨下面是冰。」格雷輕聲回答道。
是的,棺槨下面是冰,而且還有細小的溝渠。融化的冰變成水,順着溝渠流走。時不時地都會有神職人員過來,將一些劈開的小冰塊從旁邊的小孔倒下去。
「好吧,畢竟是教廷。有錢,也有時間,他們可以把一切都考慮得很周到。話說回來,格雷,你覺得奧格斯格三世這個人怎麼樣?」
「其實我挺喜歡他的。雖然他跟我的理念有所不同,我們也經常在信裏面爭論,但我覺得他是一個好人。他只是在盡力維繫着他覺得重要的一切而已,而我則給他添了不少的麻煩。」
「你那不能叫添麻煩,你做的本來就是對的,而他是教宗,怎麼能叫添麻煩呢?」
格雷沉默着,靜靜地注視着奧格斯格三世的臉龐。
好一會,他輕聲說道:「他問過我一個問題。當正義的過程,與正義的結果只能二選一的時候,我會選什麼。」
「你選了什麼?」黑貓問。
「我選了過程正義。」
「額……你為什麼會選過程正義?我覺得正常人都會選擇結果正義。」
「那是建立在你知道結果是正義的情況下。但是,其實大多數時候,我們都不知道結果究竟正義與否。所以如果讓我選,我肯定會選過程正義。至少,這樣我們會擁有一個正義的過程。」
「然後呢?」
「他說他會選擇結果正義。雖然他未必能猜中結果,但他會盡力去試着猜。結果正義,是他最需要守護的。折中,折中,再折中,妥協,妥協,再妥協。雖然他在我的事情上一直都猜錯,但這並不妨礙他繼續秉承這一理念。」
「他還說了什麼?」
「他說……不計後果的過程正義,比邪惡更可怕。我們可以將自己獻祭給正義,但我們不能把別人也獻祭了。我們要宣揚神聖,最大的敵人不是地獄,而是人的自私與膚淺。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正義與否,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好地活着。重要的是,不要有戰爭,不要有災荒,儘可能地,不要有無辜的人。而這個世界無時無刻地,都在進行着交換。人們必須不斷地付出代價。當有一部分人不願意付出代價的時候,正義,就會變成灰色的。努力地維持着和平,像一杆天秤一樣,不斷給每一樣東西稱重,然後抉擇。這就是教宗的工作。其實談不上神聖,甚至還有點市儈。但他就是這樣的,只能從偶爾的光芒中,尋找一點點的慰籍。」
「那他有提到一些關於他過世之後,你應該怎麼辦之類的內容嗎?」
「幾個月前,他就在給我的信中寫道『我感受到了聖靈的召喚』。他說他走後,讓我自己小心。教廷里反對我的人非常多。他不想看到分裂,也不想看到我受累。但這兩者,其實他都阻止不了。」
「你能把他召喚出來說說話嗎?我是說他的幽靈。」
「不能。被天堂或者地獄接納的靈魂不會變成幽靈。」
「好吧……只是他阻止不了而已,我並不覺得你阻止不了。畢竟,你有魔主的力量不是嗎?沒有人能阻擋魔主的力量。所有人,都只能乖乖就範。」
格雷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站着,靜靜地注視着奧格斯格三世的臉龐。
「我已經把整個阿茲蘭特山都走遍了,沒有什麼異常!」薇薇安的聲音在格雷的腦海中響起了:「除了一些禁區之外。不得不說,這裏的禁區真多,很多地方我都進不去。反倒這個大殿我能進得來,真奇怪。」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着。
很快,便是黃昏時分了。負責葬禮司儀的神職人員來到格雷身旁,輕聲跟格雷說道:「聖徒大人,時間已經到了,可以換班了。」
「我想再站一下,可以嗎?」
「當然可以。」
其他的七位紅衣主教都換人了。格雷繼續站在原本的位置上,一動不動的。前來接替他的是那個白鬍子聖騎士。
看到格雷的時候,他似乎驚了一下,然後悄悄站到了角落裏,也沒說什麼。
又站了一個小時,直到安東尼三世都已經來了,站在門口不斷地給格雷使着眼色,格雷才離開原本的位置。
「聖騎士大人。」
「主教大人。」
兩個人互相行了一禮。安東尼三世側過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李維盤着手,站在遠處靜靜地看着他們。
「安東尼這是想站在他那邊嗎?」
「誰知道呢?」旁邊的小鬍子聖騎士答道。
……
很快,格雷在安東尼三世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座位於阿茲蘭特山山腰的宅院裏。徑直走入了一個所有窗戶都封閉起來的房間。
那房間裏已經聚集了三位紅衣主教。
在格雷坐下之後,包括安東尼三世在內的三位紅衣主教便圍着格雷好奇地看着。
安東尼三世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真的是……巫妖嗎?」
格雷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們。
「其實您是巫妖的事情,在樞機院已經不是秘密了。教宗大人應該已經跟您說過。我們都知道,只是,沒有親眼確認過,所以有點好奇而已。您能掀開面罩讓我們看一眼嗎?」
格雷乾脆把整個頭盔都摘了下來。
昏紅的火光下,森森白骨,還有那標誌性的,頭頂的拉環。
一下子,其中一位紅衣主教嚇得差點尖叫了出來,連忙捂住了嘴。其他的幾個倒還好,雖然也多少受到了一點驚嚇,但表現沒那麼突出。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請您原諒。」那個嚇得差點叫出聲的主教連忙說道。
「不,沒關係。」格雷坦然地說道:「我的妻子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反應比你大多了。我甚至一度以為她會離開我。」
「那您婚後的生活……抱歉,我只是好奇。」
「您還有孩子,那孩子真的是您的嗎?」
安東尼三世重重地咳了兩聲,制止了另外三位紅衣主教充滿八卦味道的提問,輕聲說道:「好的,您可以戴上了。感謝您對我們的信任。」
格雷默默地將頭盔重新戴了回去。
「這四個傢伙想幹什麼?格雷有沒有孩子關他們什麼事?」薇薇安氣呼呼地說道。
「應該是盟友吧。」黑貓說。
從袍子裏摸出一封信,安東尼三世雙手遞給了格雷,輕聲說道:「我們四個,是受教宗奧格斯格大人的囑託,負責在他過世之後,幫您斡旋與教廷的關係的。當然,我們都知道不可能斡旋得很好就是了。畢竟現在的情況有些糟糕,我們只能是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