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地底世界的巫妖蜂擁來到人類世界,會有什麼問題嗎?
唯一的問題,可能就是做禮拜的時候的教堂的椅子可能會不夠用吧。
至少格雷是這麼覺得的。
入了夜,城堡里一下變得車水馬龍了。
白城的貴族們或騎着駿馬,或坐着馬車來到了依琳的城堡里。一片熱鬧的景象。
身為公爵管家的艾比羅伯斯站在門口迎接,跟前來參加舞會的貴族們挨個熱情打招呼。
帕斯、霍爾斯也都出現了,就連負傷的麥克也出現了,全都脫掉了盔甲,換上了得體的禮服。跟着艾比羅伯斯還有其他一些跟依琳親近的騎士們一起站在門口,一個個文質彬彬的完全看不出是騎馬打仗的騎士。
霍爾斯和麥克還好,到訪的,絕大多數都跟他們彼此認識。帕斯就比較尷尬了,他跟誰都不認識,孤單得像個木樁。關鍵他在這場舞會上也不屬於特殊照顧的對象。還好其他傭兵團的成員也在,不然帕斯估計真會有想走的衝動。
至于格雷,則是站在自己的陽台上伸長了脖子看。或者說伸長了頸骨。
「為什麼他們都在下面了,我卻還要留在這裏呢?我也想去站在門口。」
「天知道。也許你可以去跟依琳小姐申請一下當門衛。」
「我聽到了音樂聲,他們已經開始跳舞了嗎?我想趕緊學一下。畢竟,這是我第一次跳舞,很有紀念意義。你覺得呢?」
蹲在陽台圍欄上的黑貓默默舔着自己的爪子,並不打算搭理這隻瘋巫妖。
「舞會要持續多久?他們是跳一會停一下,還是會一直跳?如果是我的話,肯定能一直跳。但我需要他們先給我示範一下,這樣我才能學會。話說,他們的體力夠用嗎?萬一我下去的時候他們正好在休息,那我豈不是沒辦法學?」
黑貓別過臉去,繼續舔着爪子不理格雷。
「喂,我在問你話呢。」格雷一把將黑貓提了起來。
無奈,黑貓翻了翻白眼道:「我覺得你有點想太多了,真的。有點想太多了。」
「咚咚咚。」
有人敲門了,門外傳進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男爵大人,請問您準備好了嗎?」
格雷快步奔了過去,開門。
「我好了!」
那侍女顯然是被格雷熱情的舉動嚇壞了,睜大了眼睛,好一會才緩過神來:「依,依琳小姐請您過去。」
「咦,不是直接下樓嗎?」
在侍女的帶領下,格雷繞開了大廳,來到了三樓的一個房間前。
打開房門,格雷發現剛剛還站在門口的霍爾斯和麥克已經穿着禮服在房間裏面等着了,另外還有一名之前跟他們一起從鹹魚港回來的騎士。
這是依琳房間的外間,說白了,就是與依琳房間相連的一個單獨的小客廳。當然,說小,只是相對於樓下的大廳而言。事實上它比白城裏絕大多數平民的房子還大。
四面的沙發、圓桌、壁爐、擺設的鎧甲,還有各種藝術品,昏暗的火光下,整個房間看上去透着某種繁瑣的風格。精緻而高雅,就好像佈滿深刻脈絡的古老捲軸似的。
「男爵大人,您請在這裏稍等一下。」說着,侍女已經轉身推開客廳的另一扇門,走了進去。
客廳靜悄悄的,遠遠地,可以聽到樓下傳來的音樂聲。
格雷是這裏唯一還穿着鎧甲的人,其他人都盯着他看,也不說話。
場面有點尷尬。
不過,巫妖顯然不知道尷尬是什麼玩意。此時此刻,他已經開始好奇地四處張望了。
不一會,那扇門又打開了,依琳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黃金打造的髮飾鑲嵌着藍色的寶石,與盤捲起來的銀白色長髮相輝映。再加上脖子的鑽石項鍊,還有藍色的絲綢低胸長裙,火光下,有一種動人心魄的華美。這與平日裏一身戎裝的依琳可以說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只可惜那張精緻的臉上此時此刻卻滿是疲憊。
如果能有一點發自內心的笑容,那該有多好。
連日的操勞,大概真的累了吧。不過,小小的瑕疵並不足以掩蓋她的美。
一下子,仿佛整個房間裏所有的光都聚到了她的身上。看到精心打扮的依琳,格雷的眼睛都發亮了,不過不是對人,而是對那條火光下流動着藍色光澤的裙子。
這是格雷第一次見到絲綢料子。
房間裏的人都默默地向依琳行了個禮,唯獨格雷沒動。或者說,他慢了半拍。在看到其他人都行禮之後才趕忙行禮。
事實上,格雷至今沒能搞清楚什麼時候該行禮,什麼時候不用。各種繁瑣的禮節也是讓他傷透了腦筋。好在短短的十天,其他人也都習慣了,不會有什麼人怪罪他。
「我們下樓吧。」原本攙扶着依琳的侍女讓到了一邊,依琳向着格雷抬起了一隻手。然後,這隻手就頓在半空了。
因為格雷一點反應都沒有。
依琳看着格雷,格雷就跟她對視。
場面又尷尬了。
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吧,霍爾斯快步走過去禮貌地接過依琳的手作攙扶狀,然後才讓到一邊,示意格雷照着做。
到此時,格雷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依琳抬手是什麼意思。趕忙照着做了。
那笨拙的模樣看得其他人尷尬症都犯了。
好吧,其實他也並沒有醒悟。因為此時此刻,他的關注點居然是:「依琳是不是崴腳了,為什麼需要人攙扶?」
當然,這沒什麼影響。反正這些天他還沒想明白,先辦了再說的事情也不少了。
看着格雷那笨拙的模樣,依琳無奈嘆了口氣。
……
陽台上,黑貓伸了伸懶腰,啃了口烤魚,吹着夜風。沒有格雷的夜晚,可以說十分愜意了。當然,這種愜意是有代價的。那就是得有其他人來替代它的位置。
……
走出小客廳的時候,剛剛經歷了豐富內心戲的格雷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依琳的裙子上,他悄悄對依琳說:「你這衣服真好看。」
「謝謝。」
「我可以穿嗎?」
「什麼?」依琳都傻眼了:「這……這是裙子,你確定你想穿裙子?」
「不行嗎?」
「你是男的。」
「我是男的?」
「難道你是女的?」
「算了,反正我有盔甲。」格雷又嘆了口氣。與此同時,心裏則開始認真琢磨着是不是應該找兩具人類的屍體回來,好好研究一下骨骼。這樣,他說不定可以判斷出對於巫妖來說並沒有什麼卵用的,自己的性別。
不過,為什麼男的就不可以穿裙子呢?格雷想。
跟在後面的霍爾斯和麥克都快憋不住笑了。
依琳的表情就好像被雷劈過一樣。那種震驚……她忽然意識到,接受格雷的效忠有可能讓她成為整個大陸最大的笑話。
下樓的時候,依琳在反覆思考之後小聲交代道:「我需要你的力量,所以,我會特意抬高你的地位。本來這些話你應該自然就懂了,不需要我說。但……我覺得你可能真的不懂。所以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跟你談一談。一會儘量別說話,不要破壞我好不容易替你樹立的形象,就陪在我身邊行了。明白了嗎?」
格雷拼命點頭。
然而那樣子任誰看了都不會覺得他真的明白了。
這一刻,依琳的心無疑是忐忑的。
正對着環形樓梯的走廊大門緩緩打開,大廳里的火光斜斜地照了進來,照在了依琳的臉上。一下子,身上首飾放射的光芒更加奪目了。
「依琳小姐到——!」守在門外的僕人高聲喊道。
原本喧鬧的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就連音樂也一下停了。分散各處的賓客們紛紛抬起頭來望向了依琳所在的方向。
坐在椅子上的樂師們紛紛起立,脫下帽子。
深深吸了口氣,掛上標誌性的微笑,依琳輕聲道:「走吧。」
在格雷的攙扶下,依琳一步步走下樓梯,身後跟着霍爾斯、麥克,還有另一名騎士。
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依琳的身上,當然,也有不少有意無意地溢出到格雷身上。這讓依琳反倒有些心虛了,生怕格雷忽然干出點什麼來。
賓客們躬身向依琳行禮,有的是尊敬的,有的並不怎麼尊敬,有的甚至懷着某種敵意。
無論如何,依琳都一概回以點頭和微笑。
走到還剩下五級樓梯的時候,侍女已經用盤子將裝着酒的玻璃杯送到了依琳面前。
依琳伸手拿起了酒杯。
格雷也伸手要拿酒杯,但被依琳搶先了一步。在確定酒杯不是給他的之後,他才連忙把手縮了回來,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這異常的舉動把依琳都快嚇出心臟病了,她小心地用餘光觀察着格雷的一舉一動,十分怕他隨口說出一句什麼。好在他最後什麼也沒說,依琳這才鬆了口氣。
舉起酒杯,依琳高聲說道:「身為貝希爾家的第十三代繼承人,我,依琳,謹代表貝希爾家族的每一位成員,歡迎諸位的到來。希望我們彼此的家族,能像過去的每一代那般繼續保持着友好的關係。希望今晚,諸位能盡興而歸。同時也希望……」
頓了頓,依琳又接着說道:「也希望,趁着今晚的這個機會,如果我們之前有什麼不愉快的,能夠化解。」
說這話的時候,依琳的目光停留在了人群中一位身穿華服,白髮蒼蒼,卻依舊看上去十分健壯,目光炯炯有神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的周圍還跟着五六名看上去也應該是騎士的年輕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依琳與老者身上來回。很顯然,這場舞會的真正主角,就是他們兩個人。
話畢,依琳一飲而盡。
在場的賓客也都一飲而盡。那老者亦是如此。
緊接着,大廳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隨着依琳微笑着,朝着大廳一角樂師的方位輕輕點了點頭,音樂又一次響起了。
依琳隨手將空酒杯放到身旁侍女的盤子上,邁開腳步,在格雷的攙扶下一步步朝着老者走去。
就在這走動的間隙,格雷的目光落到了老者胸前的徽章上,忽然愣了一下。
「咦,這徽章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