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恭,正直,憐憫,英勇,公正,犧牲,榮譽,信仰。」
城堡的庭院裏,八個騎士分別筆直地站在兩旁,舉着照明的火把,神情肅穆。依琳站在正中,握着十字雙手劍。
格雷單膝跪着,手裏拿着讓他一陣眼花繚亂的誓言手抄本,在念完了最開始的騎士八美德後,格雷的聲音頓住了。
艾比羅伯斯小聲提醒道:「繼續。」
「我……可以修改我的誓言嗎?」格雷支支吾吾地問。
「不行。所有騎士的誓言都是一樣的,你想成為騎士就必須遵照這份誓言。」艾比羅伯斯眉頭都蹙起來了。他第一次聽說有人要修改騎士誓言的。
「可是……」
「沒有可是。」艾比羅伯斯強調道。
依琳一臉疑惑地看着糾結不已的格雷。
「好吧……」短暫的沉默之後,格雷只能硬着頭皮接着念道:「強敵當前,不畏不懼,果敢忠義,無愧聖靈,忠耿正直,寧死不屈,保護弱者,無違天理……如果對手比我強怎麼辦?」
「尊敬的騎士先生,請照着念好嗎?不要說多餘的話。宣誓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艾比羅伯斯不耐煩地強調道。
一旁充當背景的幾個騎士都笑出聲了。
霍爾斯一臉的嫌棄。
這樣的人都能當騎士,這個世界真的越來越墮落了。他心想。
宣誓的聲音小得像蚊子似的,充滿了不確定。每一句,都更像一個問句,而非所謂的誓言。完了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問題。
當然,如果他知道正在宣誓的是一隻巫妖,而不是一個人類,大概就會理解了吧。雖然他可能因此而心肌梗塞。
「我……格雷。」
「你的姓氏呢?」艾比羅伯斯善意地提醒道。
「我沒有姓氏。」格雷答道。
「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沒姓氏的?難道他是孤兒?」有騎士小聲嘀咕道。
「孤兒也有姓氏的,我遇到過孤兒。」另一個騎士小聲回答。
本來是一件極其嚴肅的事情,然而,現在看上去卻十分不嚴肅。
依琳蹙着眉頭,看着格雷。
「好吧,繼續。」艾比羅伯斯無奈攤了攤手。
「我發誓,勇敢對抗強暴……」
「我發誓,抗擊一切錯誤……」
「我發誓,為手無寸鐵的人戰鬥……」
「我發誓,幫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發誓,不傷害任何婦人……」
「我發誓,幫助我的騎士兄弟……」
「我發誓,真誠對待我的朋友……」
「我發誓,對所愛至死不渝……」
「我發誓,效忠於依琳。貝貝拉。貝希爾,所有與,與她為敵的,都將是我的敵人。所有傷害她的,都將與之勢不兩立……只要無違於誓言,我將遵從她的所有命令,為,為她的名譽而戰,尊敬她,保護她,至死方休……」
磕磕巴巴地,格雷總算念完了。
接下來,輪到依琳。
「我,白城的依琳。貝貝拉。貝希爾。貝希爾家族公爵之位的繼承人,茵色拉的守護者,在此賜予格雷男爵之位及銀月騎士封號。接受格雷的效忠。我發誓,只要格雷不違反誓言,我將終生庇護他,尊重他,將他的財產視為自己的財產一樣施以保護,庇佑他的妻兒,如若他先於我離世,我將確保他的爵位與財產順利傳給他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如若我先於他離世,對他的承諾將由我的繼承人繼承,並繼續履行!」
這是標準的騎士誓言了。
「銀色的月亮象徵幸運,我們在銀色的月亮下相遇,而你,也是我的幸運騎士。」
說完,依琳用劍身輕輕碰了碰格雷的雙肩,禮成。
「耶……」四周的騎士們無精打采,象徵性地歡呼了起來。
一位領主,在絕境中偶遇了強大的騎士,獲得幫助,這本該是極為欣喜的事情。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這誓言從依琳口中說出來,卻有一種無奈的味道。畢竟……格雷的身上看上去實在太多秘密了,充滿了不確定性。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依琳大概也不會選擇接受這麼一位騎士吧。
走投無路的人類領主依琳決定絕地反擊。
走投無路的巫妖格雷終於獲得了一個看上去還算不錯的歸宿。
無論如何,這總算是一個好的開始。至少現在看來是。不是嗎?
……
已經打完人,站在陽台上往下望的卡斯帕伯爵一口將酒杯里的酒全灌了下去,然後狠狠地把酒杯砸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身後的管家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派人給國王陛下傳個口信。」
「給國王陛下?伯爵大人,您不是已經……」
「我知道我剛發過誓!不用你提醒!謝謝!」側過臉,卡斯帕伯爵惡狠狠地盯着管家,咬牙說道:「去他的誓言,戰爭不是靠一個人就行的。就算我們加入,就算有那個騎士,貝希爾家也不會有任何的優勢。而我們,卻很可能給她的魯莽舉動陪葬。這真是再糟糕不過的事情了。」
稍稍緩了緩,卡斯帕低頭看着陸續離開的眾人接着說道:「我已經當着所有人的面對依琳發了誓,不可能公然違背自己的誓言。否則,她能即刻剝奪我的爵位。但,我也不可能由着卡斯帕家族去給一個小女孩陪葬。你派個人去替我傳個口信,告訴國王陛下,由於種種原因,我無法履行之前的承諾。但是,我依舊是站在他那邊的,會在必要的時候,提供幫助。對,必要的時候。」
「需要告訴國王陛下這裏發生的事情嗎?特別是關於神秘騎士的。」
「你覺得說了他會信嗎?」
「恐怕……難以置信。」
「既然這樣,那就別說。」
「我明白了。我的伯爵大人,我這就去辦。」恭謹地行了個禮,管家轉身離開了。
此時此刻,沒人注意到,一隻黑貓正躺在卡斯帕頭頂的遮陽板上打着哈欠呢。
……
瘋狂的一天就這麼結束了。
由于格雷壓根就沒行李,所以也就不需要再回到旅館去收拾,直接被安排在城堡里住了下來。
推開房門的時候,格雷發現一隻黑貓已經躺在他的床上舔毛了。
「幹得不錯,你比我想像的厲害多了,開始有點像一隻巫妖了。除了不夠邪惡之外。」
默默地轉身關上門,下一刻,格雷高興得都跳起來了!
「我當上騎士了!我當上騎士了!哈哈哈哈,我當上騎士了!」
「我看到了,銀月騎士嘛。聽上去還不賴,除了不太適合一隻巫妖之外。」
「你不是說沒有領主願意接受我的效忠嗎?」格雷一把把黑貓從床上提了起來。
「額……正常來說是的。」
「但是我成功了。」
「是的,我看到了。」
「這說明只要努力,總有辦法的,對嗎?就算巫妖想要變成騎士,也不是不可能!」
「這個我保留意見。」
格雷不屑地把黑貓丟回床上,自己則跑到書桌邊坐下,從盔甲里翻出剛剛誓言的抄本和那本《騎士成才指南》捧在手裏。
「你準備幹什麼?」黑貓無聊地托着腮。
「要當好一個騎士,我還有很多不懂的。就好像剛剛的誓言,這本書里都沒寫。」
「哦,是嗎?這麼重要的東西居然沒寫,難怪滯銷了。」
「雖然我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慶幸我是一隻不用睡覺的巫妖,可以利用晚上的時間快速學習如何當一位合格的騎士。貓好像也不用睡覺的對吧?我有不懂的剛好可以問你。」
「我只是白天睡覺而已……」
「額,這樣的嗎?反正差不多,就那個意思。」
「這差很多好嗎?」黑貓無奈嘆了口氣,也不打算辯駁了,轉而問道:「你接下來準備幹什麼?」
「霍爾斯說明天就回白城了,我跟他們一起。」
「然後呢?」
「然後服從依琳小姐的命令。嗯……反正服從命令就是了,不用想太多。這可比當巫妖容易多了。相比之下,騎士真是一份輕鬆的工作。」
「哦,是嗎?其實我覺得,如果你知道他們現在正在幹什麼的話,或許就會覺得佔據一個城堡召喚然後一堆亡靈軍團,再向路人收收過路費比較適合你了。也許還可以綁架一兩個公主讓勇者有事可干。」
「你剛剛說什麼?」格雷回過頭來。
「沒。我是說,當騎士很適合你!真的!」
格雷滿意地把頭轉了回去:「今天晚上,我們從最簡單的開始,你先幫我把一些地底沒有的基本概念捋一遍,例如男人和女人、教會、祈禱、所愛……」
看着態度極為端正,一副課堂上饑渴好學好學生模樣的格雷,黑貓無奈嘆了口氣。
「聖靈大概剛好在打盹吧,不然,怎麼會瘋狂到讓一隻巫妖來當騎士呢?話說回來,巫妖這玩意歸聖靈管嗎?」黑貓想。
……
鐘樓的頂端,兩個天使正靜靜地站着,隔着護城河和城牆,遠遠地盯着城堡里亮着燈的,格雷的房間。看着格雷一會看書,一會蹦蹦跳跳的,一會似乎又跟貓吵起來了,拎着貓作勢要把它從窗戶丟出去,嚇得黑貓一陣掙扎。
……
「你說婦女和女人是一個意思?」
「本來就是一個意思!」
「那為什麼要用兩個詞?」
「因為婦女是年紀大的女人!」
「那為什麼不直接叫『年紀大的女人』?你是不是在騙我?」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快放我下去!我有恐高症!」
……
「從地底跑到地面,當騎士……這隻巫妖究竟在想什麼?」男性天使自言自語道。
站在一旁的女性天使歪着腦袋,也看不懂。
「會不會他只是隨便跑上來的,沒什麼目的?」
「一隻巫妖沒什麼目的,你覺得可能嗎?」
「但今天跟他交手的人,沒有一個死亡,連重傷都沒有。看上去不像一隻有暴力傾向的巫妖。」
「沒有暴力傾向的巫妖才是最可怕的。」男性天使斬釘截鐵地說道。
……
星夜,城堡的大門打開了,一名騎兵騎着快馬匆匆離開。
站在自己塔樓陽台上的依琳靜靜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