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裏的客人紛紛躲到牆邊,顧青也一樣。他許多世以來,都沒見過這種場面。現在發生的事,倒像是武俠小說似的。
道士持着巨鍾而來,虎虎生風,大廳里氣息很凝重,許多客人都兩股顫抖,小二和掌柜更是直接躲進櫃枱。這樣的凶人,他們是惹不起的。
顧青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兩人身上,他的心有些不平靜。
和尚紋絲不動,依舊喝酒吃肉。
道士將地板踏得粉碎,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可能借了巨鐘的重量,依然覺得很恐怖。
顧青看着破碎的地面,用力踩了踩腳,他近來雖然力氣大了許多,但要踩碎地面是不可能的。
從前他見過最勇猛的人,都不可能做到這回事。
道士道:「知道我是來幹什麼嗎?」
和尚沒有回答,喝了一大碗酒。
道士自顧自接着說道:「給你送鍾(終)。」
大鐘好似小孩子的玩具似的,滴溜溜自道士手裏飛起來,往和尚坐的位置撞過去。
顧青目不轉睛。
一瞬間和尚做了三個動作。
放下酒碗,屁股微微離開座椅,打出一拳。
一聲巨響過後,和尚的拳頭竟然將鐘身打穿,那一瞬間的爆發力,讓顧青都難以置信。
他自然也是精通醫術的,可是人的血肉之軀怎麼能做到那種地步。
變得極好的視力,讓他察覺到和尚揮拳的時候,皮膚有一層淡金色的光暈,跟皮膚貼得很緊,而且和尚這一拳出得極快,店裏的客人除了他之外,怕是沒人能看清楚。
他直覺和尚能打穿鐘身跟那一層淡金色的光暈脫不了干係。
「內力真氣?或者是別的什麼?」顧青暗自思索。
這個世界顯然跟他從前遇到的大不一樣。
雖然他曾生活在人類可以飛天遁地,移山倒海的時代,但那種力量和和尚、道士表現出的力量顯然不一樣。
隨即他又心道:「既然他們能掌握這種力量,我或許也可以吧。」
他思量間,大鐘四分五裂,同時和尚、道士在大廳里交起手,拳腳交錯間刮出的勁風,都能把桌椅弄得四分五裂。
有運氣不好的人,直接被勁風掃中,不知死活。
顧青默默離開了。
他剛剛走出門的時候,四個道士衝進來,劍光瀰漫,有來不及逃走的客人受了池魚之殃,血濺當場。
顧青回頭望了一眼,走得更快。
街道上也慌亂起來。
顧青的心亦沒有往日的平靜,原來這個世界竟有這樣的武力存在。過了一會,他心情平復,在其他的街道逛了逛,買了一些點心往河邊的住宅走去。
顯然江城的混亂,並沒有波及到這一片來。
說實話,顧青在這裏住了許多天,從沒發覺這裏有過混亂。
這裏的日子很平靜,也很安逸。適合養老休閒。
但沒多遠的河上,天天都很熱鬧,除了陸狸的畫舫外,每一艘畫舫都時常迎來送往。
河上上有時候飄蕩的都是脂粉香氣。
只是顧青更願意稱呼那些畫舫為吞金怪獸,無論有多少錢,都能被那一艘艘畫舫吞掉。
雖然他有兩千兩銀票,但在那些畫舫里,花不了多久。
當然他也沒想過去。
畢竟以他現在這副相貌去那些地方,倒是他自己吃虧得多。
思緒飄散間,他又把城裏的事忘了,無論今天遇到的事多麼驚駭莫名,到底已經離他遠去了。
稍有遺憾的事是他確實沒看到那個遊方道士。
陸狸興許是逗他玩吧。
顧青輕輕哼着曲子,夕陽迎面而來,曲子漸漸變成「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至於為什麼突然變成這首曲子,因為顧青突然看見小紅。
她等在門口,應該是等他。
小紅聽見了顧青的曲子,歌詞大抵聽清楚,鼻子有點酸。可是到底忍住了淚水。
顧青的調子裊裊在河水中,在夕陽里。
記不清是哪一世,他有個出家的朋友作了他口中的曲子,朋友本來是向他告別的,沒幾個月,顧青徹底告別了那個朋友。當時誰都沒想到,先走的是顧青。
顧青早已料到。
那一次他是很惆悵的,因此決定以後還是不要有朋友了。
他也沒當小紅是朋友,只是想把這首曲子送給她,跟他手裏的點心一樣。
小紅接過點心。
顧青道:「沒有散,你應該喜歡吃。」
小紅道:「顧青,我是來跟你告別的。」
她接着又道:「你當然知道,你那麼聰明,剛才的曲子也很好聽,真想再聽你唱一遍。」
顧青於是哼起曲子。
他不覺得滿足別人的小小要求有什麼不好,有時候這還能省卻很多麻煩。許久以前他就知道了,做好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遠比忙碌那些大事更容易收穫人的感激。
旁人感激最大的作用就是減少生活上的麻煩。
何況顧青不是熱衷於幹大事的人。
小紅聽了一會,說道:「再聽我就要哭出來了,你還是停下來吧。」
顧青點點頭,他覺得自己要說點什麼,來和小紅以為的友誼畫上句號,如此各自心安。他道:「為什麼這樣急着走呢?」
有時候這種話是廢話,卻有必要。
尤其是女孩子,她們往往要的不是結果,而是態度。
小紅也是女孩子,她果然有點欣喜,雖然她覺得顧青是個怪人,可她還是喜歡,顧青對她表現得有些在意,她更是欣喜。
她道:「本來可以繼續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的,可是城裏來了一個小姐討厭的人,小姐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不想節外生枝。因此我們馬上要走了,這間住宅可以留給你住,至於城裏的其他房子,你就別去了,容易惹上麻煩。小姐還讓我給你帶話,如果你遇見了那個遊方道士,可以說你認識她。」
小紅更是想到,如果顧青真的有這個機緣,那他們還是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