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法力無邊的黑無常大人呢!
江老夫人自然不信這一派胡言,再問了江川一次:「說什麼鬼話,到底是誰?」
江川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了。
見問不出話來,江老夫人叫了幾個下人過來:「你們幾個都上去看看。」
幾人結伴上了樓。
不到兩分鐘就回來了。
「老夫人,上面沒人。」
眾人一聽,都困惑了。
不知是誰,道了一句:「怎麼可能啊,出口都堵住了,人還能飛不了不成?」
到處都是眼睛,真能插翅飛了?
『明地主家那個傻兒子』又出來神神叨叨:「人當然不能飛了,但是黑無常大人會飛。」怕大家不信,他拍胸脯保證,「我親眼見過,黑無常大人法力無邊。」
越說越像那麼回事了。
「江川,」江老夫人叫人把他扶起來,「我再問一遍,是誰在上面?」
江川已經緩過來了些,只是神色還有些心有餘悸的惶恐,他回話:「是黑無常大人。」
我去!
薛寶怡搓搓手:「老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喬南楚,「你信有鬼嗎?」
「心裏有鬼的人,才信有鬼。」
「可樓頂的人確實不翼而飛了,還有兩個見了鬼的『目擊證人』。」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那一套,挺不適合今天來赴宴的這群人,這群人都是金字塔頂端的人,能爬到那個位置的,哪有幾個手上乾淨的,多多少少都有點虧心事。
薛寶怡就有。
他覺得後背有點發涼啊:「我還挺信的,估摸着我心裏可能有隻鬼,這麼想想,我壞事也做了不少,明天要不要去捐個款、蓋個希望小學什麼的?」
「怎麼,怕鬼找上門。」
「怕啊。」薛寶怡又開始不正經了,「要是個漂亮的女鬼,就另當別論。」
喬南楚懶得跟他瞎扯淡:「你看江織。」
突然鬧鬼,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就江織,還怡然自得地翹着腿坐着,薛寶怡嘖了聲:「他笑得挺勾人。」
那笑,洋洋得意的。
看得出來,那小美人心情不錯。
喬南楚笑得意味不明:「可能被鬼迷了心竅。」
這壽宴被這一出整得亂糟糟了,不少賓客提心弔膽,不想留,也不敢走,院子裏也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夜裏天寒,不一會兒就結了薄冰。
江老夫人發話:「扶離,你帶青和去你房間整理一下。」
駱青和被凍得不輕,整個人狼狽不堪,被江扶離和下人攙着先迴避了。
老夫人又吩咐:「阿桂,你領幾個下人去屋裏搜,一寸地兒都不要落下。」
「是,老夫人。」
都安排好之後,老夫人才面向一眾賓客:「讓各位受驚了,我老婆子以茶代酒,在這裏給大家陪個不是。」一杯茶見底之後,老夫人道,「宴席會擺在後院的宅子裏,要麻煩各位移步了。」
由下人領路,一眾賓客移步去了主宅後面。
明松定趁人不注意,一把揪住自家傻兒子的耳朵:「你給我過來!」
明陽花一跳三步遠,躲開了,眼巴巴地看着明賽英,向她求救:「姐。」
她姐身上也不知道穿着哪個野男人的西裝外套,擺着一張臭腳,不但不救,對對着他的臀部踹了一腳:「過去!」
這是親姐和親爹!
明陽花還來不及感慨他命途多舛,就被他爹揪住了耳朵:「你個死小子,在這種地方也敢胡說八道,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
明陽花痛得齜牙咧嘴:「爸,您別啊。」
他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還動不動就被揪耳朵,讓人看到了,臉往哪擱?他不要面子的啊!
煩躁!
明陽花扭頭,瞪他老子:「您不能打我,我是黑無常大人的人間使者——」
明松定一捶子下去。
「嗷!」
黑無常大人的人間使者就這麼遭到了毒打。
用手還不夠,明松定還用腳踹:「什麼狗屁人間使者,你再胡言亂語,我抽死你!」
明陽花不服,把耳朵從他爹手裏扯下來:「我真是人間使者,黑無常大人說了,我骨骼清奇,就我能看見地獄使者,你們這些凡夫俗子——」
凡夫俗子明松定:「就你能看見?那江管家看到的是什麼?」他這暴脾氣,一嗓子嚎過去,「是鬼嗎?啊?!」
對哦。
江管家怎麼也能看見黑無常大人?
「人間使者?」明松定又是一腳,踹過去,「使者個屁!」
感覺如同嗶了狗的明陽花:「……」
臥槽!
他是被騙了嗎?他居然被一隻鬼騙了?!
臥槽槽槽槽槽!
「嗷嗷嗷嗷嗷——」
後面是明陽花鬼哭狼嚎的慘叫聲,被湮滅在人聲鼎沸中。
喬南楚把江織叫了出來,找了個人少能說話的地兒,問他:「剛剛樓頂是誰?」
他還正兒八經地回了句:「黑無常大人。」
瞎幾把扯淡!
喬南楚摸出打火機和煙:「你覺得我會信?」
他剛咬着煙嘴,正要點上,江織把煙抽了:「別再我這個病秧子面前抽煙。」他把煙扔垃圾桶了,「若在樓頂的是你,宅子下面有人守着,你會怎麼脫身?」
喬南楚瞧了瞧地形:「後面還有個屋子。」
江織瞧着他,眉眼落了清暉:「中間有十米,你飛過去嗎?」
「如果有工具,飛過去也不是不可能。」喬南楚補充,「當然,普通人想也別想,得是經過了特殊訓練的。」
江織又推翻了他的假設條件:「後面那屋子是平頂,沒有任何抓取的地方,用不了工具。」
那就插翅難飛了。
喬南楚捏這個打火機,在手裏轉了轉:「所以?」人是怎麼逃走的?
江織又拿出方才那套一本正經的說辭來:「所以是黑無常大人啊。」
喬南楚笑,臉上少有這麼興致勃勃的時候:「本來還只是懷疑,看你這麼護短,可以確定了,就是你家那個。」
被戳穿了,江織不滿:「做警察的,說話要講證據。」
「證據沒有,聳人聽聞的小道消息倒有不少,跑腿人的圈子裏,傳她三頭六臂刀槍不入,說是無所不能。」喬南楚眼神玩味,「你家那個真會飛檐走壁?」
江織沒有正面回答,他煞有其事地胡說八道,還用了那種洋洋得意的口氣:「她可能是封印解除的仙女,法力無邊。」
「不是黑無常大人嗎?又變仙女了?」
「少來套我話,去吃你的酒。」江織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最多十分鐘,就要收場了。」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喬南楚沒聽明白:「收什麼場?」
他不說了,拖着懶洋洋的步子走了。
十分鐘啊……
喬南楚掐着時間等,到第八分鐘的時候,江家的下人腳步匆忙地跑了進來。
「老夫人,駱家兩位小姐打起來了。」
相鄰兩桌都聽到了,這駱家人啊,一刻都不消停。
江老夫人還坐着,神色自若,事不關己的態度:「這是駱家的家事,去跟親家公老爺子說。」
下人會意,去告知了駱懷雨。
他喚了唐想過來,拄着拐杖才剛站起來,尖叫聲就已經傳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
還是駱青和。
今兒個,她是要把臉一次丟個盡啊。
前頭屋子的大廳里,駱家堂姐妹正『打得火熱』,確切地說,是駱穎和單方面毆打駱青和。
地上,全是藍色花瓣。
不知道是什麼植物,花開六瓣,是微微透明的藍色,沒有葉子,莖上有刺,尖尖細細的,有指甲那麼長。
駱穎和握了一把在手裏,發了狠地往駱青和身上抽。
駱青和被那刺扎得慘叫,絆倒在地,剛剛又被噴了水,實在沒有力氣爬起來,只能蜷縮着後退,她氣極。
「住手!」
「我偏不。」駱穎和也不知痛,捏一簇花梗,狠狠一甩,結結實實抽在駱青和的後背上。
她痛得大叫。
駱穎和卻越抽越興奮,眼睛都紅了,脖子上青筋都爆出來了,一邊發了瘋地抽打,一邊破口大罵。
「你算什麼東西?」
「憑什麼成天對我指手畫腳!」
她毫無理智,瞪着駱青和,手裏拽着一把花莖,瘋狂的怒意全部發泄在駱青和身上。
暴躁症。
她發病了,甚至比之平常,更失控。
那束花的花瓣已經全部掉了,細長的刺刮在身上,拉出長長的血痕,駱青和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被逼退到了牆角,她大喊:「駱穎和!」
她非但不收手,反而更亢奮了,高高抬起手,直接就抽在了駱青和的臉上。
「你拽什麼拽!」
「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不就比我大了幾歲!」
「你不是很狂嗎?」
「你狂啊!啊!」
罵一句,她抽一下,平日裏被壓制的不甘和憤怒,這會兒全被激出來了。
跟瘋了似的。
江扶離上前去拉:「穎和。」
駱穎和用力甩開她:「滾開!」
「駱穎和!」江扶離拽住她抽人那隻手,「你冷靜點。」
她根本不聽,眼神要吃人似的:「再不滾開我連你一起抽。」
不對勁……
她只是有輕微的暴躁症,不至於癲狂至此。
駱青和扶着牆,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剛邁出腳,被駱穎和一把拽住了頭髮,狠狠拖過去。
「你去哪?」
駱青和痛得眼淚都出來了,蓬頭垢面,臉上全是血痕,她死死咬着牙,恨極,只是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頭髮被人拽着,她整個人往後仰。
那花莖,又抽上來了。
駱穎和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裏面全是紅血絲,精心打理的頭髮全部亂了,她手裏拽着一把頭髮。
「誰讓你走了?」
她推着駱青和,撞在了牆上,拿着那把帶刺的花梗死死往她身上摁:「我還沒教訓夠你,誰讓你走了!」
駱青和還發着高燒,動彈不了,恨不得弄死這個瘋婆娘:「你這個瘋子,最好弄死我,不然——」
駱穎和直接一巴掌抽過去。
「我是瘋子,我是暴躁狂,那也比你們父女倆好,你是個畜生,你爸也是,他連自己的親表妹——」
「夠了!」
怒斥聲之後,是駱懷雨的拐杖聲,還有雜亂的腳步聲。
撕扯的兩人都愣住了。
一個面目猙獰,一個滿臉血痕,這駱家的兩位大小姐,當真讓一眾賓客刮目相看,駱穎和便算了,平日裏就是個刁難嬌縱的,這駱青和……
以前有多高傲強勢,今日,便有多狼狽不堪。
還有駱家,這臉面敗光了,徹底淪為了帝都上流圈子的笑柄。
駱懷雨拄着拐杖的手都在發抖:「江老夫人,借幾個人一用。」
江老夫人頷首,指了幾個人過去。
那幾人上前拉住了駱穎和,她不肯,還在罵罵咧咧,一個女孩子,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被幾個男人拽着,還不消停,胡亂地拳打腳踢。
駱青和被江扶離攙着,連着被搞了兩次,平日的硬骨全被折騰沒了,氣若遊絲地喘着。
駱懷雨臉色鐵青,忍着滔天的怒火:「我這孫女有病,勞煩幾位幫我送她去醫院。」
幾個男人一起,這才把人拽出去。
謾罵聲一直沒停,駱穎和一口一個畜生,罵的是駱常德,罵的是駱穎和,甚至還有駱懷雨。
等罵聲遠了,駱懷雨拉下臉,對賓客道歉:「我孫女有暴躁症,發起病來會胡言亂語,讓各位見笑了。」
是不是胡言亂語,仁者見仁。
「今天掃了大家的興,改日我在駱家擺酒,再給各位賠不是。」
駱懷雨賠禮道歉完,江老夫人便出面了,請賓客移步。
這時,江織突然蹲下,從地上拾起了一枝殘花:「這是什麼花?」他輕輕嗅了嗅,「有股藥香味。」
江老夫人頓時心裏敲起了警鐘:「織哥兒,別碰。」
他鬆手。
花枝落地,碎了幾瓣。
眾人這才注意到,這花里有藥味。
江老夫人回頭,質問屋子裏那幾個下人:「這花是哪兒來的?」
下人們噤若寒蟬,都答不上來。
「老夫人,」
是秦世瑜,他站了出來,語氣溫和平常:「這是我的花,是藥用植物,應該是哪個下人搞錯了,誤作了裝飾來用。」
他住江宅,後面花園裏,有一處花棚是他專用,時常會培育一下藥草花卉。
江老夫人也知情,就沒再說什麼。
秦世瑜賠了個禮,便蹲下,將殘枝與花瓣都拾起來,用衣服兜着帶走。
「等等。」
江孝林突然開了口,隨意似的,問了一句:「世瑜,這花是不是還有個別名,叫秋露華?」
秦世瑜未答,神色不明地垂了眼。
江孝林也不逼問,眼眸一挑,瞧向了他的老同學:「還認得這花嗎?我們上學那會兒見過。」
唐想和江孝林大學念的是生物學。
這麼一提,唐想倒記起來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花的香氣會致幻,是違禁品吧?」
秦世瑜未作聲。
眾人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呢,駱家的二小姐發了瘋似的,原來,這裏頭有貓膩啊。
也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駱懷雨冷聲道:「唐想,報警。」
好好的一場壽宴,就這麼草草收場了。
不到九點,賓客就都散了。
江織把喬南楚叫住了,領他回了自己屋裏,懶得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問:「非法購入,並培育違禁植物,能關多久?」
「情節不嚴重,不會很久。」喬南楚撐着桌子往後靠,「你搞的鬼啊。」玩笑的口吻,是篤定的語氣。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
這傢伙,一肚子的陰謀詭計啊。
喬南楚覺得有意思,追問道:「那你是想搞駱家姐妹,還是秦世瑜?」
「秦世瑜,」江織漫不經心地回着,說得像是跟他沒關係似的,一點搞了事情的自覺都沒有,懶懶散散地說,「駱家只是順帶。」
借刀殺人,還一箭雙鵰。
若論陰險,他們這群人裏頭,誰都比不過江織。
喬南楚問這陰險的傢伙:「他得罪你了?」
「我已經停藥了,秦世瑜很礙事。」江織站在窗前,一直看着外頭,神情有些心不在焉,「而且我也想知道,我的『病』,他有沒有在中間添磚加瓦。」
秦世瑜藏的深。
是敵是友,他還沒摸清楚,沒那個耐心,弄了再說。
「我先前勸了你那麼久,你也不聽,剛交了女朋友就停藥。」喬南楚打趣,「織哥兒,你是打算父憑子貴嗎?」
江織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這個建議不錯。」
還真想父憑子貴啊。
做兄弟的,當然得獻策了:「那我建議你先治好不育不孕。」
江織:「……」
媽的,能不提這事兒?
行,不戳他傷口,喬南楚說正經的:「我問過專業人士,秋露華的花香會加速神經刺激,是有致幻作用的,但是對不對暴躁症患者起負面反應,目前還沒有這方面的任何研究。」
江織還在看窗外,也不知道看什麼,眼裏都是月光。
喬南楚走過去,問:「駱穎和,是不是你另外下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