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的燭光陡然全滅。
院子裏樹影陰森,
周漢元耳畔,卻傳來了一道聲音。
「還記得我嗎?」
老人瞬間心跳加快。
然而,就在他一轉身,距離他不到一尺的面前。
一張臉……
一張人臉。
一張他午夜夢回,時常會夢見的臉。
還是那麼的年輕,就如同他當年離開青河縣的那年一樣,但現在卻是十足的慘白,一雙眸光幽幽的盯着他。
這一刻,周漢元全身宛若墜入冰窖,恐懼的神色爬滿了臉色,幾乎要窒息,看見這張臉,他下意識的就要恐懼嘶吼出來:「柳、柳……」
然而,下一刻,他的咽喉迅速被一隻冰涼的手掌握緊了,捏着他的氣管,讓他不能大聲喊出來。
面色慘白冰涼的柳逸,眸光平淡,「果然,還記得我啊……」
「你……究竟是……怎麼可能……這是夢……」
周漢元氣管被捏住,只能艱難的發聲。
他平日裏的鎮靜沉穩在這時候完全消失,全身浸水一般濕透,鬍鬚抖動,語無倫次的恐懼喃喃。
「怎麼可能,你在想,我不是在十幾年前就被你派人殺害在外地了嗎,為什麼會在時隔十幾年後的今夜,見到我……」柳逸的聲音飄渺,淡的像是煙,卻在周漢元的心中若催命的死符。
「你是……」周漢元眼中的恐懼更甚,他的瞳孔緊縮。
「鬼!」
這世上的有鬼,並非是什麼怪力亂談。
但並非人人死後都會成為鬼。
周漢元不明白為什麼柳逸死後十一年才來找他,但他明白一點,今夜……
他不想死!
所以。
「當初並不是我要殺你,是我那女婿……他要我殺你,人都是他派去的啊,你,你念在我女兒和你是,念在你們至少還,念在我是婉兒的爹……」
周漢元老臉上青筋畢露,恐懼求饒,話語顫顫巍巍。
五十八歲的他,正有望四世同堂,到頭來居然會死在索命的惡鬼手中。
然而。
這一刻。
柳逸的面色一緩,慢慢的道:「看來這一切果然是事實,那我就沒做錯了。」
他的聲音也陡然變了,變得更加的清脆,宛若一個少年。
周漢元何等老辣,立即察覺到了不對勁,再往下一看。
這柳逸的腳下,在月光的照耀下,居然是有影子的。
「你不是柳逸,你是誰?!」周漢元嘶聲大吼。
柳逸慢慢道:「我的確不是柳逸,但卻是一個和柳逸有生死交情的朋友,本來不敢斷定就是你這老兒和那前朝的州牧公子將他殺害,所以來詐一詐你,現在看來……」
他一把撕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是一個英俊的少年,淡淡道:「我不管你們這些大戶人家的門當戶對是否有道理,我只知道一件事,殺人償命……」
「柳逸是我朋友,你為了怕他回來影響那樁婚事,便派人將他殺害在途中,卻不知道他縱然是身死,也化作鬼魂趕了回來。」
「他一個鬼魂,還能在回鄉途中,義薄雲天的剿除了古蘭山鬼禍,反而是你,一個活生生的人。」
「先是殺柳逸於回鄉途中,後又逼得自己親生女兒懸樑自盡。」
「你讓憑着一口氣,只為返回青河縣再見你女兒一面的義鬼柳逸,死了也沒能如願。」
「真是地府空蕩蕩,惡鬼在人間。」
輪迴殿的故事中,柳逸來至周府門外,驟聽婉兒噩耗,兩行熱淚滾落,瞬間心氣散盡,魂飛魄散於周府門外。
「你害死柳逸,逼死女兒,更是讓柳逸死後做鬼都沒能如願,魂飛魄散。」
「他的故事,本來無人知曉,他的事跡也在世間寂寂無名,但因緣際會,讓我遇見了他,卻無法改變什麼。」
「但至少,我還能為他,為我自己,做這一件事。」
少年說着,一刀舉起。
周漢元恐懼大叫:「派人殺柳逸的是我那女婿,你為什麼不去找……」
然而,這一刀橫抹而過。
一刀下。
為自己,念頭通達。
為柳逸,報卻殘仇。
屋子裏有鮮血濺出窗外,灑落一地。
陸青萍看着倒在地上的周漢元,輕輕自語:「你死了,你女婿會來弔唁的吧,不用我找。」
說罷,他深深呼吸,看了一眼出輪迴殿前所購買的人皮面具上的柳逸面容,輕輕自語:「或許是我多管閒事,但誰叫我意難平……」
來到這個世界就兩件事。
第一件事快意恩仇。
何謂快意恩仇,既念頭通達。
他的確不認識歷史上的柳逸,可他和輪迴殿投影出的柳逸相識了兩天一夜,若非柳逸,他們那行人或許無法活着出來。
所以,他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要讓自己念頭通達。
即便此事已經過去了十一年。
他也要殺這故事中的兩個人。
現在,一人已死,還剩一個……
黑夜裏。
不知何時。
周府猛然間傳出一聲尖叫,隨即,整座龐大的府院中人都從屋裏出來。
一聲淒吼:
「爹!」
「爺爺……」
「老爺……」
然而,房屋內除了那具老邁的屍體和他臨死前仍是恐懼的目光外,再無一人。
「是誰殺了我爹!!」
中年人抱着屍體,仰天咆哮,他的聲音傳盪出了周府。
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縣城。
當地最大的世家宗族周府老太爺,竟然被人深夜殺於屋中。
很快,這件事就傳遍了縣城,小城百姓全都猜測莫名,同時七嘴八舌:
「好大膽的賊人啊,聽說周府什麼東西都沒少,就是周老太爺被人一刀殺死了,這是尋仇啊!」
「周府的仇人,究竟是誰做的這件事啊?太大膽了。」
「周老太爺的兒子和女婿,那可都不是均州好惹的角色啊。」
………………
南隋有三十六州,卻被運河分了南北。
北境嚴寒,南境溫暖。
北境六州:均州、涼州、蜀州、滄州、青州、巴州。
蜀州與北唐相連,多群山,多險峻,乃是拒北天險。
就在小世子在均州殺人的同時。
蜀地群山青蓮峰上。
「稟告王爺,已經有了收穫,有人看見與世子殿下面貌相似的一少年,走出蜀地群山後,進入了均州地域。」黃粱抹着冷汗,為這個氣血巔峰的中年男人甄滿了一杯茶。
男人聞言,虎軀一震,眸光中閃爍激動,「找到了。」
他旋即起身,大喝道:「速速傳令,令均州牧遣人幫老子找兒子。」
北境六州,陸起駐紮四十萬大軍在此,幾乎堪稱是北境的無冕之王。
黃粱立刻笑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貧道立即送王爺下山,望你們父子早日團聚。」
陸起點了點頭,忽地,他道:「公主呢?這幾天,為何本王都不見公主出來?」
他險些把這頭小羊忘了。
「公主,她已經拜入了我天宗,現正在劍冢築基……」黃粱咳了一聲,解釋道。
「下山前,本王見她一面吧。」陸起語氣蕭索的道。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忽然老了很多,渾身疲憊。
這一刻,要見當年那兩個孩子其中之一,陸起和上山前的囂張霸氣,判若兩人。
當年,是自己親手看着這兩個孩子從自己鎮守的邊境,走向了北唐,所以他想見,卻也無顏敢見。
公主尚如此,何況他兒子。
究其原因。
他這個父親欠他們的。
洛陽皇室也欠他們的。
甚至,整個南隋百姓都欠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