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站在廊下,聽見正屋裏頭的說話聲,遲疑着該不該進去時,正巧穀雨奉茶而來。
「蘇姑娘回來了?那這茶便交由姑娘端進去罷!爺說我們兄弟長得糙,他不耐煩叫我們伺候。」
他頗有些傷心。
蘇酒接過紅漆托盤,小心翼翼跨過門檻。
把茶盞放到花几上時,她瞧見來者正是上次徐府壽宴時見過的男人,好似與小哥哥有什麼生意上的往來。
她正欲退下,聽見蕭廷琛道:
「……那錢寶貴仗着徐知州撐腰,這次怕是卷了不少銀子。等風頭過去,再換個店名另開個錢莊,豈不是又能撈一筆?嘖,這般快活的買賣,天底下當真尋不出第二個來。我說阿漣,咱們不如也開個錢莊撈錢?」
蘇酒抬眸。
青衣布鞋的少年郎,唇紅齒白,酒窩深深。
他歪坐在花梨木圈椅上,把玩着一對本黑色花中花,笑的時候桃花眼柔柔彎起,硃砂色艷,妖邪非常。
即墨漣皺眉,正欲呵斥他這觀念不對,蘇酒先他一步,冷聲道:「小哥哥平日裏開開玩笑也就罷了,這種話,豈能隨意說出口?!須知舉頭三尺有神明,歹事做多了,會遭報應的!」
蕭廷琛挑眉。
桃花眼斜睨向小姑娘,只見她白嫩臉蛋漲得通紅。
纖細雙手,正緊緊抓着托盤。
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淡粉指尖已然發紅。
他輕笑,「妹妹年紀尚幼,因此還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這種鬼話。等妹妹見識的世面多了,就會知曉,這世間不論對錯,只論輸贏。」
「這世間怎麼就不論對錯了?!」蘇酒繃緊小臉與他爭辯,「欠債還錢,就是對的。騙人錢財,就是錯的!上至帝王將相,下至販夫走卒,從古至今,皆是如此!一個誠實守信的人,才能獲得旁人的尊重!」
少年慢條斯理地呷了口香茶。
嫣紅削薄的唇角,仍舊彎起,「憑本事借的錢,為什麼要還?如今這世道,只有實力出眾的人,方能獲得旁人的尊重。誠信算什麼,善良算什麼,都是笑話罷了。」
蘇酒咬牙。
她知道蕭廷琛的觀點是錯的。
浮華人世,如果連善良都成了笑話,那這世間,究竟還剩什麼?
即墨漣微笑。
他注視着這黃裳白裙的小姑娘,目光里充滿讚賞。
他道:「懷瑾,你性子過於執拗陰狠,瞧瞧,你家侍女都比你懂事。」
說完,就接收到了蕭廷琛冷漠凌厲的眼神。
他尷尬地咳嗽一聲,「罷了,銀子既已送到你手上,我就告辭了。」
他走後,蘇酒掩上門,覺得很有必要把小哥哥的觀念糾正過來。
不等她張口,蕭廷琛捻着顆瓜子兒,散漫道:「妹妹少在我耳邊叨叨叨、叨叨叨,跟廚房那兩隻花母雞似的,煩人得很。若是再惹我生氣,就把你賣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蘇酒原就委屈,被他這麼羞辱,立即紅了眼圈。
屋裏寂靜。
她忽然背轉身趴在槅扇上,嗚嗚咽咽地啼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