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
蘇酒和徐暖月踏進門檻,問道:「你這裏可有窄袖勁裝?」
徐暖月「唔」了聲,「我也不清楚,讓婢女找找吧。」
屋子裏聚集了五六名侍婢。
因為主子要更衣的緣故,她們掩上房門,仔細在衣櫥里翻找蘇酒要的窄袖勁裝。
蘇酒在屋子裏溜達了一圈,隨手從博古架上翻出幾罐香粉。
少女嗅覺靈敏,輕易分辨出香粉的配方,看似不經意地混搭攪拌了下,放進香爐里壓成香篆點燃。
徐暖月香道水平也不差,嗅到空氣里那若有似無的甜香,禁不住輕挑眉尖,疑惑地望向蘇酒。
蘇酒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
隨着香味兒揮發,屋子裏的幾名婢女只覺頭暈目眩,接二連三地暈厥在地。
「蘇蘇,你到底要幹什麼呀?」徐暖月好奇,「放紙鳶只是個幌子嗎?」
蘇酒蹲在地上,利落地扒下侍女的衣裙,「我要帶你走。」
徐暖月愣住。
她扯了扯裙裾,望了眼腳踝上的銀鏈,「你……要帶我走?」
「回大齊,回江南!」蘇酒把扒下來的衣裳塞到徐暖月懷裏,「暖月,說好了咱們三個都要幸福,所以你也不可以例外!」
徐暖月蹙眉,「可是如果我走了,大齊在北涼就沒了內應。更何況城主府四面八方都是金時醒的人,咱們也走不掉啊!」
蘇酒又扒了一套衣裳,往自個兒身上套,「這次會盟,來的不只是薛家人,還有蕭廷琛和宿潤墨。他們不可能容許薛至美簽割地求和的盟約,我猜過不了一時半刻,整座城主府都會亂起來。咱們得趁着徹底嚴守之前,逃出這座府邸。」
「可是——」
蘇酒緊緊握住徐暖月的小手。
鹿兒眼透出從未有過的鎮定,她輕聲:「暖月,你信不信我?」
徐暖月怔怔凝着她。
一起長大的閨中密友,這些年經歷的風風雨雨,未必比她少。
她是蘇小酒,是她們三個裏面最聰明的姑娘。
她該信她!
徐暖月認真地點點頭。
兩人換上侍女的衣裙,又改變了髮飾和妝容,各自面帶輕紗匆匆往後門去。
徐暖月操着一口格外地道的北涼語,對守門的侍衛道:「我們是王妃身邊的婢女,王妃要招待朋友,命我們去街上買些地道小吃。」
侍衛立刻面露恭敬,放兩人離開了城主府。
長街繁華。
蘇酒和徐暖月不疾不徐地穿行在街道上,對視一眼,各自鬆了口氣。
蘇酒道:「前邊客棧是我落腳的地方,咱們這身北涼宮婢的裝束太惹眼,不如進去換掉,再帶上金銀細軟,先回涼州城再做打算。」
徐暖月什麼都聽她的。
兩個姑娘跑回客棧,蘇酒剛推開門,一道溫軟的身影就撲到她懷裏。
判兒「嚶嚶嚶」,「蘇姐姐,你昨兒晚上去哪裏了,我左等右等等不到你,可把我急壞了!」
這麼說着,目光落在徐暖月身上。
她笑笑,「蘇姐姐,這位姐姐好生漂亮。」
徐暖月也看着判兒。
她覺着這個小姑娘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蘇酒忙着收拾行李,認真道:「以後再介紹你們認識……判兒,你可有找到宿潤墨?」
「沒有哦。」
「那你要不要隨我們回涼州?」
「不了吧,我還想留在這裏玩。反正宿先生一定會出現,我要與他一道回涼州!」
蘇酒沒有強迫她,只當她喜歡宿潤墨,於是帶着徐暖月匆匆離開。
判兒坐在二樓窗台上。
她把玩着一枝桃花,細長雙腿在半空中晃悠,玩味地目送她們沿長街離去。
城主府。
廳堂,蕭廷琛又邪又拽的姿態,幾乎蔑視了在場所有人。
薛至美渾身發抖地指着他,「蕭廷琛,你,你大膽!」
蕭廷琛淡淡道:「賣國叛徒,給朕把他捆起來。」
他自稱「朕」。
大齊的使臣們對視幾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肯定。
從前怨恨蕭廷琛對付世家、脾氣陰晴不定,可再如何不好,也比如今割地求和的新帝強千百倍!
他們毫不遲疑地捆住薛至美,還拿抹布塞進他嘴裏,省得他大喊大叫礙事。
蕭廷琛懶散地坐上長桌,挑着桃花眼睨向金時醒,「長本事了,連從前的故國都要背叛……金時醒,還有什麼事,是你不敢做的?」
金時醒靜靜凝着他。
眼前這個男人,是他此生里最信賴的人。
那種信賴,甚至遠超他的父王。
只可惜……
此生終究殊途。
他緩緩道:「各為其主,身不由己。這份盟約,大齊到底簽是不簽?」
「不簽又如何,簽了又如何?大齊與北涼之間,終究免不了一場血戰。」蕭廷琛看似漫不經心,實際卻對北涼的想法瞭若指掌,「金時醒,我在涼州戰場,等你。」
他深深凝了眼金時醒,轉身朝廳堂外走。
北涼的臣子們對視幾眼,紛紛起身拔刀。
一名格外壯碩的漢子甚至擋在他面前,笑得不懷好意,「大齊的男人都是孬種,你怎麼敢給我王下戰書?想走可以,得留下你這顆腦袋!」
「呵。」
蕭廷琛低笑。
他的腰上掛着兩把刀。
一把名為背叛,一把名為誅戮。
雪白的狹刀陡然出鞘!
那個漢子甚至還來不及拔出他的刀,脖頸上已然出現一條細細的血線。
他瞪着眼,不敢置信地轟然倒地。
蕭廷琛收刀入鞘,回眸瞥向其他北涼臣子,「北涼的男人,也不怎麼樣嘛。」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立即激起眾怒!
金時醒慢慢起身。
他盯着蕭廷琛,「哥哥。」
蕭廷琛挑眉。
「宿潤墨,已經成為哥哥的軍師了吧?」金時醒緩聲,「他帶着兩萬盜匪編成的軍隊,就駐紮在薄淵城以東。這是哥哥進出薄淵城無所顧忌的倚仗,是也不是?」
蕭廷琛不置可否。
「可惜,孤已經有十萬大軍在趕來的路上。這個時辰,想必已經到了薄淵城外。兩萬對十萬大軍,哥哥根本沒有勝算。不如哥哥留下來與孤吃杯水酒,再把宿潤墨交給孤處置發落,孤保證你與蘇酒的安全,如何?」